因着那荷葉酒,龐清影足足昏睡了三日。
雲都之內,朝局瞬息萬變,她醒來之後,各種消息紛紛向她潮涌而來。
先是在旁伺候的飛蓉。
龐清影睜開眼,腦子裡還是恍惚,一片空白。反應了好半晌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幽庭院,雲修錦的房中。
偏頭瞄了眼立在一旁發呆的飛蓉,龐清影輕咳了兩聲,張了張黏在一塊兒的嘴皮子,她勉強從喉嚨裡囫圇出幾個字眼,“給我拿杯水。”
飛蓉聽到龐清影的聲音猛一個徵愣,隨即忙端了杯茶過來。
“主子,你可算是醒了,你這都醉了三日了!”飛蓉臉上神色不大好,語速極快,順便還塞了一封信箋到龐清影手上。
龐清影皺了皺眉,這荷葉酒的後勁可真是夠足的,要知道,龐清影基本是屬於海量,這回她可是隻喝了幾小杯而已啊,竟能讓她睡三日!
緩緩坐起身,龐清影忍不住晃了晃腦袋,至今,頭上還有些發暈。飛蓉的話在她腦子裡直打轉,卻怎麼也進不了心中。
望着外邊發白的日頭,該是快要中午了,她環視了一週,蹙眉問道:“他們人呢?”
她指的是雲修錦。
飛蓉見龐清影神情還有些懵懂,又起身爲她倒了杯茶水。
“都進宮了。前日夜裡,十一皇子在百歲宴後差點被人毒死,有人指證是王妃所爲,如今王妃被軟禁在皇后的鳳儀殿中,世子和恭親王都進宮去了。”
龐清影細細聽着,拇指不自覺地摩挲着手中捏着的信箋。
這便是寧洪口中的牽制了。
王妃出了這等事,雲修錦自不會不管,而若是進宮,恭親王府的人定然不可能再調派出來另外救龐清影了。
走的是一步好棋,若是成功,就是一箭雙鵰,雲帝和寧洪,雙贏。
可偏偏,無人能算準雲修錦心中所想。
明明該是進宮的時候,雲修錦卻出現在寧遠的小院中。
“還有別的事?”王妃的事暫時不想,龐清影擡眸瞥了眼欲言又止的飛蓉,挑眉問道。
飛蓉忙點頭,“昨日夜裡,燕來莊闖進了一羣來路不明的高手,但他們很聰明,並未直接向顏羽那兒闖去,而是抓了言令,想要威脅燕來莊,用他交換顏羽。不過幸好當時季公子和墨羽閣主也在燕來莊,將言令從那些人手中救下。”
龐清影聞之,眸色頓沉,冷笑一聲,瞥向飛蓉,“這麼說這些人的來路是一點也沒查到?”
飛蓉嚴肅地點了點頭,“看武功路數,不似江湖上的門派和勢力,被抓到的一個人馬上就服毒身亡了。毒是江湖上最常見的毒藥,他身上也沒有任何標誌,如今正放在燕來莊中。”
頓了會兒,飛蓉又擔心道:“但是有高手夜闖燕來莊的消息捂不住,肯定已經傳出去了,言令目前的處境不太妙,畢竟季公子和墨羽閣主不是時刻都在的。”
龐清影不言,沉默了片刻,隨即將視線轉到手裡的信箋上。
這是南蜀分部的傳來的,她一邊拆一邊問道:“安寧侯府的商鋪呢?”
問到這個,飛蓉的脣角勾了勾,剛纔嚴肅的氣氛緩和了些許,“前些日子,言令刻意令安寧侯府手下的商鋪生意轉好,奪得了爲朝廷供給
細糧的皇商。這幾日南方几個州縣突發洪災,需要朝廷捐糧。而原本安寧侯府只需拿出個三四十石意思一下便可,可偏偏這個時候他們供給給宮中的細糧出了些問題,安寧侯由此捐了五百石。”
龐清影點頭,這主意看來還是言令出的。五百石細糧,相當於安寧侯府名下所有細糧店三日的出貨量,其實並不影響根本,但關鍵是有了宮中問題細糧一事,接下來的天災人禍,安寧侯府可每次都只能啞巴吃黃連了。更何況,五百石細糧分發下去,根本填不了洪災的無底洞。
“另外,聚仙樓前日也被燒了!”飛蓉說起這事,還有小小的激動。那日雖未跟着言令去,但後來聽墨一與他說的時候,那場面,簡直歎爲觀止。
不知道多少金貴的白花花的屁股,都被老百姓們看了個光!
可謂是京城一大笑料,三天三夜盛傳不止。
龐清影看着飛蓉那彷彿身臨其境的幸災樂禍狀態,揚了揚眉,好笑地看向手中的信箋。
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南蜀即將派使團前往雲國,寧家主在列。
盯着那行字看了會兒,龐清影將其收起,手中內力一震,信箋瞬間化爲粉末。
在紙灰飄灑的同時,龐清影眼底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
“先去燕來莊瞧瞧。”
她起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套男裝。稍適打扮之後,兩個俊俏的少年從恭親王府後門一閃而過,消失在主街的茫茫人海中。
龐清影二人沒有直奔燕來莊,而是繞道先去了玲瓏坊。
雲辛雪和龐清月正在玲瓏坊中挑選首飾。
要說這兩人臉皮子也算是厚的,三天前才明目張膽地在玲瓏坊面前鬧過事,知道自己得罪的還是平津王,這會子竟然毫無芥蒂,面不改色地進來挑起了首飾。
龐清影在雅間的暗格中觀察着這兩人的舉動。
雲辛雪面色入常,眉宇間還有點嬌羞之態,似乎是剛與龐清月聊起了某個男人。而龐清月如今在雲辛雪面前,則完全是半個侍女的狀態,或許她還打着能夠進定安王府的注意。
“清月,可別說本郡主不念舊情,現在本郡主就跟你說個好法子。”雲辛雪的聲音通過雅間裡的小暗道,傳入龐清影耳中。
“郡主有什麼法子?”龐清月眼睛一亮,驚喜地看向雲辛雪。
雲辛雪眯了眯眼,眼中閃着毒光,“恭親王妃的事聽說了嗎?”
龐清月點頭,有些不明所以。
便聽雲辛雪繼續說道:“哼,雲修錦敢燒我們聚仙樓,我就要讓他們好看!恭親王妃被囚鳳儀宮,證據確鑿,但皇上顧念着恭親王和那個小魔王,還不敢對恭親王妃怎樣。但這是十一皇子未死,若是十一皇子死了呢?”
“郡主……”龐清月登時瞳孔猛縮,謹慎地出門左右瞧了瞧。
言論謀害皇子也是殺頭的大罪,雲辛雪這是最近得意過頭了吧!
“怕什麼,你以爲皇上喜歡那個十一皇子?那個十一皇子不過就是一個賤嬪生的孩子,不過是日子趕得好,正好與雪貴妃的生辰一樣,才引得皇上重視。日後,這十一皇子可是要放到雪貴妃膝下撫養的。這十一皇子死了,比他活着更有價值。”
龐清月面上還有些惶恐,但龐清影看到,她的眼
裡曾閃過一道冷漠的厲光。
“郡主你是說,害死十一皇子,嫁禍給恭親王妃?”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雲辛雪拿起一串翡翠耳墜,在鏡前比了比,語氣好一個漫不經心,“不過後宮中的娘娘們,不都是這麼想的嗎?”
看着龐清月眼中仍有遲疑,雲辛雪有緩緩笑道:“此事若成了,就算恭親王和雲修錦鬧得再厲害,皇上也有確鑿的理由,將恭親王妃處死。到時候恭親王府一亂,我們定安王府,你安寧侯府立功的機會就到了。此後,若皇上有賞賜,你還怕你那點小小的心願會達不成嗎?”
“郡主,此事當真?”龐清月表面上還很淡定,但心中卻早已澎湃得不成樣子了。
她從莊子上回來之後,一直閉門不出,直到近些日子,雲辛雪親自找了她幾次,又領着她在各個貴女宴上轉了幾圈之後,她纔多少鼓起勇氣出門的。
雖然大家在她面前都表現得很尋常,與往常並無兩樣,該親熱的還是很親熱,但她心裡非常清楚,所有都不同了。
她打小的目標就是嫁給雲信野,可就在願望即將實現的時候,突然“啪”得一聲碎成了渣。她從人人羨慕的世子妃,變成了如今無人要的可憐女人。
心性高如她,怎麼可能願意接受現實嫁給玉然呢。
她一定要證明給所有人看,她,龐清月,天生就是定安王世子的女人!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無法改變這一事實!
她一定要讓那些背地裡嘲笑她的人統統閉上嘴巴!
因而云辛雪的這個提議,別說是有風險了,就算是隻有一分的把握,她也會拼了命去完成。
見雲辛雪肯定地點頭,龐清月立即燦爛地笑了起來,爾後溫婉道:“多謝郡主給月兒機會,月兒定當不負郡主所望。”
說完,她便含笑告退了。
龐清月的身影離開玲瓏坊後,掌櫃的飛蓉親自給雲辛雪送上了一套新樣式。
“郡主,看看這套,這套可是我們玲瓏坊設計的新款式,您看看可喜歡?”
放下首飾盒,她左右看了看,還不忘好奇道:“咦,龐二小姐呢?”
“呵,那個賤人。”雲辛雪微昂着頭,像是個驕傲的孔雀,託着新上的首飾與之前中意的那款翡翠比着,嘴裡譏笑不斷,而答的卻是與飛蓉問的不同,“就憑她那個破敗樣還想進定安王府,哼,就算是姨娘,我大哥也不會要這種賤人。”
飛蓉眸子閃閃,笑意不變,便幫雲辛雪試着款式邊與她閒聊了起來。
“不知郡主可聽說了寧家那個驛站的事情,這幾日啊,我聽着外頭人議論,覺着可怕,怎麼的好好的,一整個一整個驛站,什麼人都不剩,只有一攤血水呢,該不會真是什麼冤鬼復仇吧?”
“冤鬼復仇?”雲辛雪挑了挑眉,扭頭好笑道,“你們這些個百姓,以訛傳訛倒是厲害,哪來那麼多冤鬼,以本郡主看啊,還不就是雲修錦搞的,他一定是將人都藏起來了。”
隨即,雙眸冷光乍現,“這個雲修錦,恭親王府遲早給他拖垮。恭親王生了這麼個兒子,定是上輩子早了什麼孽了。如今寧家的人已經進宮,要求當面與雲修錦對峙,哼,再加上聚仙樓和恭親王妃的事情,我看他這回怎麼收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