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緋兒終於知道,她隱忍已久的秘密,她死都不肯說出口的苦衷,竟然是這樣。
可能她知道自己現如今要死了,在彌留的最後一刻,正好她跟月無修見了面,可以毫無顧忌的把一切都說出來了。
月無修終於崩潰了,隨着素華將他們之間的故事一一揭開,他心底的防線也徹底崩塌。
“爲什麼?怎麼會這樣,不是藍月麼?爲什麼當初那個救我的人會是你?”
那塊玉佩,是母妃留給他的沒有錯,她說的,也的確是他們之前發生的故事,連藍月也不曾知曉的故事,她卻全都說出來了,呵……他只覺得上天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如果……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一次,那麼在你當初問那個女孩名字的時候,她便會告訴你,她叫素華,她願意等你娶她做你的新娘,但是這個世界上卻沒有如果。她被藍月陷害毀了容,被家族放棄,被衆人恥笑,她不想成爲你的拖累,便選擇忍辱負重的活着,知道你上門提親,她真的很欣慰,哪怕知道將會嫁給你的人不是她,她欣慰的是你是一個信守承諾之人,她沒有救錯人。作爲藍月的陪嫁侍女入宮,看着你們美滿恩愛,她也沒有什麼遺憾了。”她的聲音極輕,極其微弱,她真的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說出這些話來的,她快要不行了。
月無修終於醒悟過來,“不,不是這樣的,我想要娶的,只是當初那個救我一命的女孩,如果我知道是你,那我說什麼都不會娶藍月的,對她的萬千寵愛,也只是因爲把她當成了你。”
“只可惜,命運給我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但是我卻無法恨你,上天待我不薄,我救了你一條命,你給了我一個女兒,我們之間,算是扯平了!”
月無修素來高傲的臉上,竟然老淚縱橫,充滿了悔恨,他掙扎着爬過來,想要拉住素華的手,卻被季緋兒一臉嫌惡的呵斥,“你有什麼資格碰我孃親?”
月無修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話一般,還在顫顫巍巍的繼續向前爬着,他身受重傷,功力也已經全廢了,但是此時,他卻什麼都不在乎。
“素華,對不起,對不起。”一句對不起,用盡了他一生的驕傲和悔恨。
“對不起有什麼用,你毀了我孃親的解藥,還不快點再拿解藥給她。”
“沒有……真的沒有了,只剩下那最後一顆,卻被我給毀了,素華,我對不起你啊!”月無修真是悔恨萬分,他竟然親手毀了他最愛女人的救命之藥。
他的話讓所有的人的心都沉入谷底,解藥……沒有了!
素華必死無疑!而且都已經拖了這麼長時間,毒已攻心,就算是解藥來了,也沒救了!這一切,都是月無修害的。
“對不起有什麼用,你給我孃親下了毒,沒有解藥,她很快就會死了,你這個殺人兇手,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我……我現在就殺了你。”季緋兒氣的打着哆嗦,到處看能不能找個匕首利器什麼的,可惜房間裡沒有。
夙離魅連忙阻止她,把她拉到了一邊,“現在,是他們自己處理事情的時候了,就讓你孃親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好好做個了斷吧,至於月無修,就算你不殺他,他現在只怕也生不如死。”
沒了季緋兒的阻止,月無修爬到了牀邊,緊緊地拉住素華的手,“是我……都是我不好,竟然沒有把你認出,甚至還縱容藍月把你囚禁這麼多年,利用你來威脅緋煙爲我做事,還差點害死我們的女兒,現在又把你害成這個樣子,我是畜生,死後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可是……素華,求求你,你不要死,我們纔剛剛相認,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死的人是我纔對。”
素華卻掙扎着甩開他的手,“我是有罪之人,這個結局,便是對我的懲罰,我也坦然接受。”
“不,如果我知道你就是當初那個女孩,就算犧牲我自己的命,也不願傷害你半分,素華,你是在劃清我們之間的關係嗎?不要這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
“可是你……卻在我身上烙印了永遠的恥辱,我之所以不想說出來,是不想讓人知道,當初救了你這個殺人如麻的罪魁禍首的人,是我,你做了多少天理不容的壞事,上天就會全都報復在我的身上,讓我的女兒被你折磨,讓我得到今天這個結局,這都是我的報應。”
季緋兒在旁邊看着,淚流滿面,夙離魅怕她太過傷心對身體不好,只能緊緊地抱住她,給她安慰。
牡丹雖然臉上也是擔心的神情,但是她的心裡,卻有一種莫名的爽意。
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素華這個醜八怪纔是當初救了月無修的女孩,而藍月頂替了她的身份入宮嫁給月無修成爲王后,也就是說,是藍月不知廉恥的搶走了素華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夫君。
想到藍月那個女人,刁蠻跋扈,她還一直奇怪月無修怎麼能那麼容忍她,還對她那麼寵愛包容,原來是看在這個情分之上。
但是現在真相被戳穿,當年的女孩是素華,而他的救命恩人,卻被他囚禁折磨多年,此時他心中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痛苦呢,她真是很想知道。
看着季緋兒傷心的樣子,素華毒發的痛苦以及月無修的撕心裂肺,她別提有多高興了,看着這些人痛苦,她便快樂,這都是他們自作自受,活該!
當時她爲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才以身犯險去拿解藥的,實際上她一點都不想救素華,現在藉着月無修之手摧毀了那最後的解藥,素華必死無疑,她死了,季緋兒一定會傷心欲絕。
看着她傷心,她就高興。
……
月無修一直在祈求她的原諒,但是素華卻不想再多牽扯到這些事情上了。
而且,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感覺眼皮都沉重起來了,原來這就是死亡,之前她無數次的想要尋死,爲了自己的女兒都要忍住,現在如此近距離的感受死亡,她卻感覺到了一種莫名解脫之感。
就這麼死了挺好的,心中最大的秘密已經說了出來,女兒身邊也有了愛她的夫君陪伴,真的沒有遺憾了。
用盡最後的力氣,她深深地看他一眼,“我告訴你這些事情,只是希望,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刻,你能還有一點良知,對被你害死的所有人懺悔,我便也安心了。”
“好,我懺悔,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素華,我知道錯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再奢求你的原諒,我罪大惡極。”
看着月無修真的用心在懺悔,素華微微一笑,覺得終於了卻了心中一件大事。
呼吸越來越困難了,意識也開始模糊,所有的事情全都沒有遺憾,她坦然接受死亡。
在月無修的陪伴之下,她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孃親……”多日來的心力交瘁,再加上受了這樣的打擊,季緋兒再也承受不住,暈倒在了夙離魅的懷中。
他看了月無修他們一眼,不再猶豫,抱着小妻子大步離開。
牡丹也在侍女的攙扶之下很快離開了這裡。
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月無修和素華二人,而素華已經斷了氣。
月無修只知道,在看到素華死去的一剎那,他整個心,徹底的空了。
就算看着藍月死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的感覺,雖然也有心痛,卻不如現在這般撕心裂肺,又彷彿空無一物。
他顫抖的伸出手去,輕輕的拉住素華的手,“你知道嗎?母妃死了以後,我便不再相信任何人,而你,是我生命中唯一一束陽光,我拼命修煉法術,回去復仇,坐上狐族這至高無上的位置,只是因爲我想要給你最好的生活,就算是想要帝君的位子,也是想要讓你感受一下妖魔界最尊貴的女人的榮耀。但是……我卻沒有把你認出,把藍月當成了你,讓你飽受折磨,我無法原諒自己。”
看着掉落在她手邊的玉佩,他掙扎着起身,將玉佩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只有你,才配擁有我母妃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我視若生命的東西。”
“素華,我很快就來陪你了,以後有我陪在你的身邊,給你贖罪,絕對不會讓你孤單。”
他從袖口拿出一把匕首,然後狠狠插進了自己的心窩。
這樣,算不算爲那些曾經被他害死過的人,給他們一個交待?
生命正在流失,但是他卻感覺無比滿足,好像卸下了一身包袱一般,這樣的自己,是不是就有資格陪在素華的身邊了?
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月無修靠在牀邊,然後閉上了眼睛,就這樣,離開了這個世界。
給他第一次生命的人是他的母妃,他用了自己的半生爲她復仇報恩。
給他第二次生命的人就是素華,但是他卻沒有好好珍惜,等醒悟過來已經太晚太晚了,她還是被他親手給害死了,欠她的,只能來世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