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緋兒正傷感着,突然聽到一淡漠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誰允許你來到這裡的。”
這聲音,雖然很淡漠,沒有蒼寂那般冷峻的感覺,卻也能冷到人的骨子裡。
實際上蒼寂的冷峻只是冷在了表面,他把他所有的火熱都包裹起來,用一層冰縛住。而墨淵,纔是真正深入骨髓的涼薄,從外到內,越來越冷,越來越寒。
季緋兒詫異的轉過頭去,就看到那一身白衣的修長身影。
雖然小白也是一身白衣,但她倒不會認錯了人。
夙離魅一身白衣,外面罩着重重白紗,長袍曳地,華麗非常,妖嬈絕美。而墨淵,再簡單不過的樸素顏色,在他身上卻更顯絕然出塵,寬大的袖口被誅仙台上的風吹得翩然作響,有一種羽化登仙的感覺。
不,他本來就是仙,仙界的尊神,仙界沒有哪個仙能比他更有仙的神韻。
只要被他一眼看過去,那淡漠的眼神便冷到了骨子裡,沒有哪一個能承受得住他的氣質。
清雪的腿早就軟了下來,連忙跪在地上,神色慌張,“奴婢拜見尊上。”
墨淵卻並沒有看她,只是冷冷的看着季緋兒,這女人,竟然還能承受得住他的氣場還面不改色,當真是很有骨氣。
季緋兒當然很有骨氣,她不但不害怕墨淵,眼睛裡還立即躥出兩團火苗,清雪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呢,她就突然衝上去,一把扯住墨淵胸前的衣襟,雖然個子才只到人家的胸口,可她氣勢卻不小。
“你這個壞蛋,竟然傷害我夫君,我警告你,要是小白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墨淵只是輕輕一拂袖,季緋兒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不自量力!”
季緋兒徹底被激怒了,他傷了小白還有理了,她咬咬牙,忍着身上的疼痛從地上爬起來,再次的撲了上去,“你丫還打女人,算什麼男人,算什麼仙界尊神,也不怕人笑話,就算你法力在高強又怎麼樣,我季緋兒一樣看不起你。”
真的,墨淵活了上千萬年,從來沒有人敢對他這樣說話。
季緋兒真是在淡漠清高、尊貴無比的墨淵尊上的尊嚴上狠狠的踩了兩腳,把他的強大氣場,他的絕色仙姿完全無視了個徹底。
季緋兒不知道,剛剛墨淵根本就是手下留情,他只是單純把她給甩開,而沒有用任何法力,不然她的小命早就保不住了。
聽着她如此大不敬的話,墨淵着實被激怒了,“本尊留你一條命到現在,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竟然敢對本尊如此大不敬,你當真不要命了?”
季緋兒冷笑,“呵……你以爲我會同情你的施捨麼?還感恩?你爲什麼不乾脆殺了我?”
“因爲你是夙離魅的女人,是你們兩個害死了紫萱,所以你必須要爲紫萱贖罪。”
“小白有什麼錯?我又有什麼錯?他爲了紫萱犧牲了那麼多,你還想讓他怎麼樣?”
墨淵淡漠着一張臉,“他讓紫萱動了心,又始亂終棄害她跳了誅仙台,這就是他最該死的地方。”
季緋兒不知道他到底是從哪裡聽來的這些不符合事實的事情,不過現在解釋他肯定也不會相信,要是告訴他自己就是紫萱的轉世,他肯定還會以爲她是爲了活命所以才故意編瞎話騙他,她可不想自取其辱。
“好,不說別的,既然你知道紫萱對他動了心,那你也應該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紫萱那麼喜歡小白,喜歡到爲愛可以放棄生命也不願傷害,而你作爲紫萱的師父,口口聲聲說要爲她好,爲她報仇。可如果紫萱泉下有知,你殺死了她心愛的男人,你說她會怎麼樣?她會不會恨你?還會把你當做她最可親可敬的師父嗎?”
看着面前季緋兒說的頭頭是道的樣子,墨淵的心重重的一顫,紫萱會恨他?紫萱真的會恨他麼?
可是,該死!本來就是夙離魅害死了紫萱,他只能看着自己徒兒慘死,連爲她報仇的能力都沒有?
墨淵的情緒猛然變得煩躁起來,“你給我住口!本尊纔是紫萱的師父,所以本尊自然知道她的想法,都是你們害死了紫萱,還說什麼泉下有知,她都已經魂飛魄散了,甚至連輪迴的機會都沒有,都是你們害了她,所以你們都該死!”
但是他心中的確是慌亂了。
紫萱她會怪他麼?如果她還活着,得知自己傷害了夙離魅,她真的會怨恨他這個師父麼?
紫萱,你絕對不能怪師父,師父只是想爲你報仇。你是師父的徒兒,是師父最重要的人,你千萬不要怨恨師父,師父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啊。
看着他此時的樣子,隱隱有些瘋狂崩潰的樣子,季緋兒心中明白,自己剛剛的話把他刺激到了,沒想到像他這樣淡漠清高的人竟然也會失控,只有紫萱才能讓他失控。
季緋兒有些不太能想象,雖然是自己的前世,卻感覺離自己那麼遙遠,紫萱的過去,彷彿跟她根本就沒有什麼關聯,而她卻必須要捲入到這些事情之中,承擔紫萱的所有責任。
看着眼前的墨淵,她的心情突然有些複雜,“紫萱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放過她,也放過你自己吧,她是一個那麼善良的女子,如果她知道你因爲她創造殺戮,她一定會不開心的。”
墨淵淡漠涼薄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他一把掐住了季緋兒的脖子,“住口,你沒有資格說這種話,都是因爲你,紫萱纔會死的,本尊現在就殺了你,讓你償命!”
就這樣,要死了麼?
窒息的感覺襲來,季緋兒卻沒了恐懼,或許,她很快就可以去跟小白團聚了,她的臉上竟然還浮起一絲笑容,就那麼定定的看着墨淵,目光有諷刺,也有憐憫。
該死!她竟然還敢憐憫他!她算什麼,憑什麼需要她來憐憫?
只需要他再輕輕一用力,便可直接折斷她纖細的脖頸,她這條鮮活的小命也會徹底葬送在他的手中,可……可這雙眼睛,爲何看着如此眼熟,觸動了他心中最柔軟的角落。
猶記得當初未央宮內,紫萱第一次想要偷偷地跑出去,被他發現予以責罰,她倔強的不肯認錯的樣子,跟這如出一轍。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想的,竟下意識的鬆了手。
季緋兒被掐的差點窒息,癱軟在地上,憋得小臉通紅,不住的咳嗽着,脖子上還有這深深的掐痕。
清雪嚇得連忙跑過來扶着她,“姑娘,姑娘你沒事吧?尊上,求求你,姑娘是無辜的,她是個很好的人,你就放過她吧。”
墨淵指着誅仙台下繚繞着的戾氣,聲音冰冷而可怕,“當年,紫萱就是從這裡跳下去,夙離魅害的本尊失去身邊最重要的人,今日,本尊就要爲她報仇,讓夙離魅也嚐嚐失去摯愛的滋味!”
他……他這是什麼意思?是想讓她從這裡跳下去麼?
清雪嚇得不住的跪地求饒,“尊上,這可使不得啊,姑娘這一跳下去便是魂飛魄散,尊上三思。”
季緋兒掙扎着從地上爬了起來,突然感覺心中一陣發寒,“你當真……要我從這裡跳下去?”
“這是你自找的,是你自己跳,還是讓本尊動手把你扔下去?”
季緋兒諷刺的笑,“墨淵,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的。”
她走到誅仙台邊,那戾氣頓時就把她的衣服割裂好幾道口子,就連皮膚也開始灼痛,但是她極力忍住,回頭看着墨淵,“在我死之前,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說!”簡短的一個字,他的耐心已用盡。
“夙離魅……他還活着嗎?”這是季緋兒最害怕也最不敢面對的問題,不管是什麼答案,她是小白的妻子,她應該勇敢面對一切。
墨淵皺了皺眉,“他已被蒼寂帶走,想必以蒼寂的能力,不會讓他出了事。”
雖然無霜劍殺人於無形,可夙離魅並不是一般人,且功力突破了十重境界,要是他當真那麼容易死,那他就不是夙離魅了。
季緋兒鬆了口氣,但心情又馬上沉重起來,墨淵給出這樣的答案,已經足以說明小白肯定還活着的事實。只是,他們馬上就要天人永隔了。
“我可不可以再求你一件事情?”看着墨淵沉了臉色,她很快說道,“我不敢奢求你會放過小白,可我只希望我死後,你可以放下一切,不要再沉溺於仇恨之中,帶着仇恨生活那樣真的很痛苦,我不希望你再痛苦下去。如果我的死能換來你的解脫,那我也沒有遺憾了。”
墨淵心中一顫,她沒有任何求饒,甚至也沒有爲夙離魅求過一句情,反而設身處地的爲他着想。
得知紫萱死去的消息之後,他每天想的都是報仇,這幾百年來,他沒有一天快樂過,他所有的心思,都被這個女人一眼看穿。
而此時,季緋兒已經閉上了眼睛,張開雙臂,然後雙腳脫離了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