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利.萊爾赫,瓦利所說的那個假幣販子已經到了嗎?”
“是的,閣下。對方人已經到了,不過見面地點……”
“要在他們指定的地方,是嗎?”
“……抱歉,閣下。那羣人堅持說這是必要的前提條件,不同意的話就不談了。”
被稱作基利的黑衣男人深深的將頭低下,似乎想要埋進什麼裡面去——可能是鬆軟的沙土之類,也許他覺得那樣做會讓恐懼減輕一些,雷霆降臨時所承受的痛苦會應此降低一些。
基利不是某種不能飛行而擅長奔跑的大型鳥類,也不可能完成連那種奇特鳥類都無法完成的艱鉅任務。
所以他只能力所能及的垂低腦袋,等待李林對他的判決。
基利如果對他的最高上司如果有些最基本程度瞭解的話,肯定不會做出無謂且不必要的擔心。
“好吧,告訴他們,見面地點由他們定,順便連見面時間也一併敲定好了。”
【顧客是上帝】,威爾特沒有那個似乎無所不能的虛幻偶像和他的老婆兒子以及那一票衆多手下的丁點位置,商業基本準則和格言還是通用的。
假幣販子不值得尊敬和愛戴,但他們是李林的顧客。所以他們可以提出帶着一點猜疑和冒犯的意見,李林不會去介意這點小事——只要他們還是顧客的立場。如果變成競爭對手,那就讓他們去見上帝……應該是母神瑪法纔對。
黑衣男人欠欠身,快速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之中。
“閃開!閃開!!”
“聽不懂話嗎?!快把路讓開!!”
斥罵的聲音甚至蓋過逐漸擴大的騷亂,偶爾還夾雜進鞭子呼嘯聲和淒厲的哀嚎。拉客的妓女、吆喝的商販、看攤的保鏢互相叫罵推搡着離開道路中間,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以護衛貨物爲優先事項的精靈們下意識的跳下馬車,用手按住隱藏武器的位置仔細提防着混亂的局面。
預想中擠翻馬車、踩踏搶奪貨物的狀況並未發生,恐慌的人羣迅速沿着通道兩側的攤位垂首站立着,兀自將兩輛馬車和一羣僞裝成人類的精靈留在通道中間面面相覷,彷彿並不存在在他們眼前那樣給無視了最新章節。
究竟是怎麼了?
接着,精靈們看見了讓他們瞠目結舌的東西。
肉。
剝離一大堆用於形容修飾的字眼,剩下的只要用這一個詞彙就能描述精靈們的第一印象。
一堆用色彩花哨、條紋古怪繁瑣的棉布和金銀飾品裝飾起來的肥肉堆放在一輛敞篷馬車上正從他們的馬車後面相垂直的通道移動。無論是充當載具的豪華敞篷馬車,拖動馬車行駛的四匹良**,還有前呼後擁的僕從們看上去都沒有那將暴發戶氣息全部泄漏到空氣裡的肉塊搶眼,畢竟只是些膚淺庸俗的附屬品、襯托用的背景。和本尊不惜代價將醜陋僞裝成高貴的偏執自卑情結相比較,僞裝是否成功不算問題。
【肉塊】頂部疑似頭顱的光滑圓錐體部分百無聊賴的轉動起來,因爲堆積的脂肪過厚,【臉】的部分只能看出一堆讓人感覺悶熱的痦子、褶子、麻子、皮膚痘胡亂堆砌在鬆弛皮膚的表面,五官被油脂堆積到了一起,幾乎無法和皮膚區分。整個腦袋上面還泛着一層油膩的反射光,表情什麼的完全難以從中觀察。
令人感到訝異,同時也令精靈們感到極不愉快的是從肥厚脂堆的細縫中射出的視線。
睥睨他者的、虛張聲勢的、略帶神經質的眼神,偶然也是必然的和精靈們正對上了。
雙方在靜默的集市上都顯得過於突兀,除了像被獄卒檢查牢房的囚犯般死盯着地面的商販客人們,發現異常的對方不值得奇怪,然後彼此都被弄得很不舒服。
從未曾想過會有【平等】——這種對他這種身份地位的【大人物】而言極爲不敬的視角在如自己采邑領土一樣的集市上出現,既沒有上等人的服飾,也沒有隨扈在身邊的幾個窮小子居然敢用平視的眼神打量自己,【肉塊】胸中一下子塞滿了憤懣。
這是徹頭徹尾的冒犯,不折不扣的侮辱——神經質的敏感思維只能得出狹隘結論,不恰當的疑神疑鬼轉眼變成了滔天怒火。
套在腳掌上的木鞋在車廂地板叩擊出沉鈍的聲音,聽見約定好的【停車】暗號,車伕勒緊繮繩,馬車穩穩的停止了運動。
衣服明顯比其他隨從精緻的男人穿過護衛們靠近敞篷馬車,中年男人在臉上調整好阿諛的笑容仰望着他的主人。
“那羣窮鬼是什麼人?”
儘管內心的憤怒在不斷增值當中,維持表面矜持的功夫一點也未放下,充滿威嚴的低沉聲音像水缸一樣嗡嗡作響。
領會聲音中的不快,順着主人視線的延伸,扎眼的人物們和馬車一下子納入視界。記憶中重要人士的面貌被抽調出來,沒有一張相貌和眼前打扮土氣、呆頭呆腦的小傢伙們能夠對的上號。
“是些生面孔,老爺。”
隱藏起不屑鄙夷的嘴臉,重新繪上討好笑容固定在仰望的角度。
“都是些第一次到這裡來擺攤的鄉下人,需要我去教訓一下這幫不懂規矩的鄉巴佬嗎?”
沒有對隨時準備像狗一樣撲過去咬人的管家作出回答,瞳孔裡燃燒的烈焰似乎有所平息。好奇兼具蔑視的目光開始仔細打量起那羣鄉下土包子。
早已過氣的舊款式貨運馬車兩輛,車廂裡慎重的固定着幾個木箱,可能是要販售的貨物。護衛馬車的不過是些獵人打扮的半大孩子。誠如管家所說所說,只是些不懂規矩的無知鄉巴佬。
大人物是不會爲幾個傻瓜而動氣的,至於是否該給不懂規矩的蠢蛋開開竅……
進行着該如何立規矩的思考戛然而止,視線中只剩下那抹藏青色的頭髮,承繼自父祖的漁色基因開始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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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禮的傢伙。
——不止對方做如此感想,精靈們對居高臨下的打量目光的評價和【肉塊】所作出的那個評語居然驚人的相似。
尼福爾海姆山谷村莊裡的時候,精靈們對【階級】這一概念一直淡薄的讓人難以想象。由於生活條件極爲艱苦,村民們完全是用一種互相幫助、彼此扶持的原始質樸處事方式相處,即便是對地位崇高的埃米爾族長,大家也是更多的以尊敬而非刻意服從的上下級關係應對。
現在,那坨肥肉毫無理由地將輕蔑侮辱的目光投向自尊心強烈的精靈們。由此產生反感情緒一點都不值得奇怪。如果沒有強烈的責任感壓抑住衝動,年輕精靈們一定會像同齡的人類少年一樣不管不顧的做出一些激化氣氛的舉動。
爲了迴應村子對他們的期待,爲了證明自己的決心和能力。從布倫希爾到提爾都強自壓抑憤懣,儘量避免發生正面衝突將努力和機遇毀於一旦。幻象僞裝術式將一張張鐵青的臉孔和指指點點的視線隔絕開來。
“搞什麼啊,那頭豬?”
“真不舒服。”
“人類都有毛病嗎,這麼噁心的盯着男性看。”
小聲的咕噥和咬耳朵依然是用查理曼語進行的,最爲微小的細節精靈們也不會錯過,同時爲了防止發生什麼不幸的【意外】,精靈小夥子的手指扣緊了各自的武器。
真有【意外】的話,用【驚喜】來回應肯定是再恰當不過了。
【對比結果,生活條件的困頓讓精靈的年輕世代較人類更爲早熟。】
給精靈們的表現蓋上【合格】的戳子,添上一段心平氣和的評論後。李林的注意力移向街道的盡頭、裝飾惡俗的馬車。
可以斷定那個審美情趣絕對出了問題的【肉塊】是個能夠對整個集市施加巨大影響力的人物,是這裡的主辦者和經營主體的可能性極大,但他的經營理念明顯出了問題。
一定程度的彰顯權威可以促進企業組織的凝聚力和向心力,達成提升運作效能之目的。過度的威權展示則是一種無意義的浪費,除了招致下屬、客戶的離心反感,還會把本該籠絡的對象驅趕至敵人的麾下,招致事業的崩壞。
商業活動的基本目的是贏利,將自己僞裝成類似政府人員,擺出高高在上的官僚姿態——這種將顧客商戶全部推到對立面的行爲豈止不智,完全是徹頭徹尾的腦殘行爲。
讓腦殘佔據不應該佔據的不適合之位的理由應該只有一個。
血緣優勢、家族傳承。通俗的說法是【我爸叫xx】(注)。
當前這種遠算不上制度健全的社會環境裡,不公平和差異是【日常的一部分】、【理所當然】,人們對此毫不懷疑,也不打算對此做些什麼。身爲【異世界入侵者】立場的李林沒有義務改變這種可供利用的狀態,更不打算現在就培養一批宣揚【自由、民主、人權】,用於干涉他國內政甚至顛覆別國政府,學名爲【帶路黨】、【jy】的工具——儘管他遲早會這麼幹。
和這種思維和身體狀態異於常人的傢伙廝混在一起謀求發展更加愚蠢,目光短淺、經營理念錯誤的合作伙伴只會將他拖進麻煩甚至是災難。
眼前只需要僅限於出售貨物、收取利潤既可,李林一點都不想和集市的主人發展出神馬商業來往之外的關係。
至於那種噁心的沉湎肉慾的淫邪目光,幸運或不幸的李林無從產生被冒犯的感覺,也不理解爲了獲得**快感的人類會幹出包括【找死】在內種種蠢事的天性。視線完全投向正前方站在原地的人羣,探索着儘快離開停滯通道的路線和辦法,儘快實現和人羣之外滿臉焦急惶恐的萊爾赫的合流行動。規避正不斷上升、膨脹的衝突可能性。
但事態往往和意志無關或者相悖,他沒有去引發衝突,衝突也總會自己找上門。
【肉團】和惡俗馬車邊上的猥瑣削瘦男人交談了幾句什麼,【穿衣服的大馬猴】小跑着超過李林一行人的馬車,一身暴發戶味道十足的衣服和順拐的跑步方法令人捧腹。
【小丑】——集市裡的商戶一起發出重複了上千遍的評論,在肚子裡。
衆人眼中的丑角攔在遠超過他身高的兩批劣馬前面,用大半個市場都能聽見淫猥聲音嚷嚷着。
“莫里先生需要一個侍寢的僕人,深藍頭髮的小子——就是你,老老實實爲莫里先生服務吧!”
所有人驚訝、悲哀、嘆息、色情、曖昧、幸災樂禍的目光一起聚焦到駕車的少年,平靜的笑容蝕刻在集市裡衆多的視網膜和記憶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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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某種角度來說,這算是一種醜陋的社會現象,有良知的公衆會義憤填膺,弱勢羣體會表達不滿情緒,社會評論家先會大聲譴責道德缺失,隨後發出【我們應該捫心自問,究竟是怎麼樣的體制導致發生這樣的問題?這是體制問題,一定是體制出了問題】之類別有用心的言論。
不管最後一種別號【美分黨】、【gzjy】的羣體怎麼想或者做了些什麼,除了一時的騷亂和麻煩。這種人改變不了什麼,也創造不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