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初亮荊江就離開了荊江府,楊鈺瑩熬了一個晚上已經在旁邊的軟榻上睡了過去,荊江吩咐丫鬟爲她蓋上薄毯。原本想吃些早點再去,可是早點上來之後想起以往忠伯侍候的日子,便覺什麼都咽不下去,換下孝服着一身素色長袍出了王府。
來到天香閣的時候蘇婉說有好戲請他看,荊江知道她所謂的好戲是什麼。二人當下坐上一定軟轎前往,他們都沒有往外看,任由轎伕擡着走在清晨的荊都街道上。荊江的氣色有些不好,蘇婉問他是不是因爲珍妃的事情?他搖了搖頭,將忠伯的事情告訴了蘇婉,蘇婉靜靜的傾聽着他似乎無所謂的言辭,卻分明捕捉到了他眼中難以掩飾的悲傷,一日之間有兩件不幸的事情降臨到他的身上,這樣的傷感又怎是那麼好掩飾過去。荊江問:“我是不是很脆弱?”
蘇婉搖了搖頭:“這個世界上見過太多的冷漠,忽而聽到如此令人感動的事情,我忽而覺得自己就好像是做了一個夢,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我突然發現,成大事者,或許鐵血是必須的,但並不代表需要絕情,有情的人更容易讓人感到親切。”最後她說:“我想,我也許把你當成真正的朋友了。”
朋友,僅僅兩個字,聽到的時候荊江卻覺得異常的溫暖,心裡彷彿收到了一份沉甸甸的禮物。荊江看向蘇婉的俏臉,蘇婉對着他輕輕一笑。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知道聽見轎外議論四起,兩人相視一笑,好戲已經上演。
他們挑開簾子,荊江看見明王府被燒去大半,人羣中二皇子明禮和周文山正鐵青着臉默默注視着這一切。廢墟之上猶有青煙不時升騰,昔日精美的房舍只剩下一片焦黑,磚瓦被燻黑,散亂的分佈在原有的華麗屋舍廢墟之上,王府的家丁正提着水桶往來奔走於房舍間撲滅尚未滅盡的殘火。蘇婉放下簾子道:“好看麼?”
荊江點點頭,他這一刻忽然覺得有些餓了,忠伯逝世的悲傷被沖淡了許多:“對了,婉兒姑娘店裡的早點不錯。”
蘇婉狡黠的笑笑:“我請。說起來,我也真是有些餓了,人的心情一好,連帶着食慾也增加許多。”說完她便招呼轎伕回府,臨走時荊江再看了周文上和荊明禮一眼,見二人目光閃爍,臉色越來越陰沉,不覺笑出聲來。
二人心情不錯的吃了許多早點,天香閣的早點做工精緻,味道鮮美,東西南北風格齊全,大有一種不出門而能吃遍天下的意思,也無怪生意興隆。
因爲耽擱了些時候,進入皇宮時天色越見得亮了,已經是早朝的時辰,荊江並沒有去上朝的意思,徑直趕往了朝陽宮。才進入朝陽宮門便聽到裡面傳來太監的叫嚷聲,那聲音很陌生,並不屬於小樑子。
“賤人,你以爲自己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珍妃娘娘貼身宮女,平日裡頤指氣使?看我今天不教訓你!”
荊江聽到聲音,怒火中燒,定然是妃賓中的一個找人來找茬來了,八成便是那芸妃!他三兩步走進宮中,見珍妃面色鐵青的坐在一旁,而宮女紅兒淚流滿面的坐倒在地上,小樑子的眼框有些青腫,而一個並不曾見過的太監管事正不可一世的訓斥着坐倒在地上的紅兒!俗話說打狗還看主人,他竟然當着主人的面就訓斥起了紅兒,看那樣子,小樑子還遭過打!荊江近來心中便憋着一口氣,現如今看到這一幕,目光變得越發森冷。抽出隨身攜帶的佩劍一個簡單的劈刺,那管事便軟到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他的喉嚨上郝然有一個鮮紅的豁口,熱血正慢慢往外冒。
突然遭此變故,紅兒嚇得癱軟在地上,太監小樑子更是雙腿一陣陣發軟,兩人雖然錯愕,但心中更多的是快意,紅兒慌忙起身和小樑子一同給荊江跪下謝恩。荊江淡淡的點了點頭,吩咐他們將屍體丟出宮去,卻見珍妃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淡笑着道:“江兒你來了。”
荊江點了點頭:“這件事情我還需要向父皇說清楚,莫要再給那些賓妃們落下口實。”
珍妃點了點頭對正在和小樑子準備搬運屍體的紅兒道:“先不忙,你替江兒把東西拿到準備好的房間裡。”
宮女紅兒和小樑子當即從荊江身上接過三個大包裹向右手邊的房間走去,珍妃的寢宮在左手邊,而紅兒和小樑子的寢室在院裡的另外一個偏殿中。朝陽宮雖然是冷宮,但面積卻很大,其第一任主人是一名寵妃,因而宮殿本身乃是皇宮中較大的宮殿,比起積香宮也並不小,典型的屋多人少。
珍妃看了看那三個大大的包裹,走到一旁的黑木椅子上坐下道:“想來不是自己收拾的東西吧?”
荊江尷尬的笑笑:“不是,是玉瑩那丫頭收拾的。”
珍妃頗有深意的看着荊江道:“這丫頭可真是懂得照顧人,不錯,不錯。”
荊江當然能夠理解珍妃所說的不錯是什麼意思,一想玉瑩那刁蠻樣子就感到一陣陣頭疼,慌忙藉口向永壽大帝說明太監管事的事情,慌慌張張的逃開了。
轉眼間已經三個月過去了,荊江幾乎沒有離開過朝陽宮。他殺了太監管事,永壽大帝根本沒有追究,反而誇讚他做得好。之後,再沒有任何人前來朝陽宮滋事,一切都顯得平靜之至,這種平靜到底是一種安詳還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誰也不知道,命運之輪似乎有意要在世人面前表現得很神秘,因而許多事情的發生往往出人意料,沒有誰能夠肯定明天究竟會發生什麼。
九月的天氣,空氣中總是夾雜着絲絲的涼意。朝陽宮的一切依然恢復了些許生機,不再顯得那麼冰冷蕭瑟,可是後院裡的野草珍妃並沒有讓人除掉,這種自然而成的景緻總人讓的心裡感到安詳溫暖,她有些捨不得丟棄這樣的感覺。此刻她躺在躺椅上愜意的看着書,而不遠處的荊江正在耍弄着一套初級的拳法。
武力永遠不會是最犀利的武器,可是沒有武力,許多事情就變得有些艱難,荊江不輕武,同時也並不追逐強盛。一個人的能量再強也不可能憑此掌領一片江山。
珍妃的雙眼不時瞥像荊江,荊江的身影線條流暢,動作迅捷有力,整個人的輪廓像是精心雕琢過的藝術品,剛毅的面容有一種自然的威儀,只是眉宇間略顯稚嫩。十七歲的荊江即便出生帝王之家,自小精通御人之道,顯得比同齡人成熟一些,可畢竟是少年,有些事情沒有經歷過便永遠不會懂得,相比於珍妃這樣的一羣人,荊江經歷過的事情實在算不得什麼了。
荊江停下身形,大口的喘息着,拳法講究動作精確到位,這樣連續耍上幾遍下來,消耗很大。接過紅兒遞過來的絲帕擦掉額頭的汗水,沐浴在秋天微涼的微風裡,全身上下莫不舒服。珍妃吩咐紅兒取了一件外套來親自爲荊江披上道:“小心些,莫要着涼了。”
荊江點點頭:“這風涼快,一時竟有些享受呢。”
珍妃笑着搖了搖頭:“你這孩子,若沒有爲孃的照顧,真不知道要受多少苦,你看你,都不懂得愛惜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