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船舷邊上,手裡拿着一個釣竿發呆,釣竿上的魚線放得很長很長,我就這麼癡癡地看着那魚線隨着浪花搖曳起伏,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寂寞有時候真是好東西啊,沒有人來煩你,也不用花心思去猜想什麼東西,就這麼呆呆地數着時間的流逝,也許當我驚覺的時候,會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是白髮蒼蒼了吧?
我不會無聊到悲嘆自己一事無成,也不會爲今生無所作爲而後悔得痛苦流涕,我就是我,平平淡淡,安安靜靜地坐在這裡,哪怕天荒地老。本來的我就沒有什麼大志向,最偉大的夢想就是成爲一個像父親一樣厲害的劍士,有能力保護自己的親人,最夢想的人生就是能夠娶到村裡莉亞,和她一起白頭偕老,在兒孫們環繞下溘然長逝。
可是如今卻一步一步走來,沒有一件事情是我能夠預料到的,我的人生似乎在朝着我不可預知的方向走去。
也許別人會說我是個懶惰的人,是個沒有志向的人,可是誰又知道忙忙碌碌一輩子,自己究竟是爲什麼而活着呢?
我扯了扯魚竿,想起了一個母親告訴我的關於我父親的笑話。那時候,我父親還是一個軍團的將軍,某次率部歸來,見一人在農地邊的草垛上睡覺。此時正是秋收時節,人人都很忙碌。父親見這個人居然無所事事,心裡非常奇怪。於是上前問道:“別人都在忙着收穫,爲什麼只有你一個人這樣悠閒?”那人也不看他,在草垛上翻了個身,回答他道:“你說他們那些人爲什麼要這麼忙?”
父親覺得好笑:“他們忙碌當然是爲了收穫啊?”那人又問道:“收穫是爲了什麼呢?”
父親說:“當然是爲了將收穫物賣掉。”那人問:“賣掉以後呢?”父親說:“賣掉以後當然是日子過得更好咯。”那人問:“什麼叫做好日子?”父親想了想,說道:“好日子當然是不愁吃不愁穿,能夠有富餘,能夠不用整天苦累,悠閒地過日子啊。”那人笑了,伸出頭看着我父親說道:“將軍大人,那您覺得我現在在幹嘛?”
想到這裡,我不禁莞爾一笑,人們啊,總是以爲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結果忙忙碌碌一生,到頭來卻發現自己不過是從起點出發轉了一圈又回到終點。據我母親說,這也是後來父親決定隱居在小村裡的原因之一。
“你拿着一根在河裡釣魚的魚竿想在海里釣到魚?你知不知道在海里釣魚跟在河裡釣魚完全是兩回事?”我正在一個人享受着寂寞的滋味,神遊天外的時候,一個女人的聲音再我身後響起。我回過神來,終於想起,這位是整天跟在艾文後面,整天蒙着臉默不作聲正眼也不瞧我的那位艾文的寶貝妹妹西露,她這次也跟來了。
“我釣的不是魚,是心情。”我將魚線拉出水面,然後將魚鉤向前方甩出一個弧線,魚鉤在陽光下劃出一道晶瑩地弧線,沒入水裡。
西露哼了一聲,鄙視地說道:“心情也能用釣的嗎?”
我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懂的,你還太小。”
“我還小?你哪隻眼睛看見我還小了?我今年二十歲了,你說,我哪裡小了?”西露有些怒意的問道。
“我兩隻眼睛看見了,你哪裡都小……”爲了證明我說的話,我還特意轉過頭,上上下下多看了兩眼。
西露大怒,胸脯起起伏伏地似乎壓抑了半天,才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對我罵了一句“流氓!”轉身揚長而去。
我聳了聳肩膀,繼續回過頭釣我的心情。
我以爲事情就這麼過去了,結果,晚上正當我例行每日的冥想的時候,艾文愁眉苦臉的過來找我,看見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兄弟,拜託你別惹我那個妹妹好不好?”
我愣了半天,纔想起是白天的那段對話,惹怒了那位艾文的寶貝妹妹。
我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就爲了這麼點小事,興師動衆地晚上找上門來了?你閒得慌麻煩你到船頭吹吹風也好啊,幹嘛這時候來打斷我練習?我每天晚上這時候都要冥想的嘛,你是知道的啊!”
“小事?”艾文一臉的受苦受難,瞪大眼睛看着我,彷彿我是天外來客。
“這是多大的事情了?就是忍不住和你妹妹鬥了兩下嘴嘛!”我望着無可救藥的艾文搖了搖頭。
艾文挽起衣袖,露出兩隻青一塊,紫一塊的手臂,在我面前晃了晃,一臉苦大仇深過的模樣對我說道:“麻煩你看清楚,這就是你得罪她的結果!你是魔法師,探索遺蹟需要你,她又不好得罪你,只好回來找我撒氣啊!我招惹誰了?”
我看着艾文的那兩隻被掐得青紅紫綠的手臂,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道:“你妹妹還真是生猛啊!”
艾文眼含熱淚地點了點頭說道:“唉,我這個妹妹從小就是我讓着她,她是被我慣壞了。”
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活該!”
艾文聽到我的話,大怒,張口就要破口大罵我的無情無義。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特里的聲音:“親王殿下,前方出現一座島嶼,請艾文先生和殿下一起來確認一下,是不是艾文先生所說的那座島嶼。”
本來準備與我舌戰一番,誓死維護自己尊嚴的艾文聽到這個消息,立刻把被我激起的所有仇恨拋到腦後,站起身來朝船艙外走去,出門的時候只匆匆說了句:“下次別惹她了,算我求你了哈。”然後就迅速地走出船艙。
我真不明白艾文在想些什麼,探索遺蹟這樣的事情,居然還帶着個這麼生猛的女子前來。唉,算了,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改變的,管她呢,走一步看一步好了。我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也跟着走了出去。
來到船舷,艾文正站在那裡朝遠方眺望。我向前方望去,影影綽綽地,前方地平線上,一道模模糊糊的山影出現在我們面前,看來,真的是到達艾文說的那個島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