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業看着軒軼,然後擡起手重重自己扇在自己臉上。
他的力道要比軒軼方纔打的力道還要重,一記下去,臉便厚厚地腫了起來。
然後沒有停止,第二記,第三記,錢業左右開弓,將自己的臉打的如同豬頭一般,但是這個年近四十的男人的目光一直望着軒軼,望着面前的太子殿下。
所有人都聽着這刺耳的掌摑聲,沒人敢出一言勸解。
畢竟,這真的是太子殿下親自到場,即使他們並不認識這位拉下蒙面巾之後面容絕美的少年,但是連錢穆都已經在對方面前下跪,自己又哪裡有不跪之理。
軒軼看着錢業紅腫而高高鼓起的雙頰,滿意地點了點頭。
能做到錢業這個地步的,無不是能屈能伸知進退到極點的人物。“
“我很滿意,所以不用打了。”軒軼微微笑着:“只是你很不服,對吧?你應該感到很屈辱對吧?”
少年輕輕說道。
錢業搖頭:“在下不敢。”
“你不敢,我敢。”軒軼輕輕說道:“我現在感覺比你還要屈辱,比你們跪在地上,比你們自己扇自己巴掌還要屈辱。”
在場鴉雀無聲。
所以少年的聲音瀰漫在全場,進入每一個人的耳廓。
“進來吧。”軒軼說道。
然後風信子拉着第二輛馬車緩緩走來,駛過大門,最終停留在第一輛馬車旁,這位銀灰色短髮的少年侍立在那裡,一言不發。
“你們很奇怪對吧?”軒軼靜靜說道:“我派我的妃子回她孃家省親,到了最後,竟然只有兩輛帶血的馬車到這裡,裡面一輛載着妃子本人,一輛載着一個死人,人拉着馬車,那馬又到哪裡了?”
少年冷冷冰冰的字眼繼續在整個庭院中迴響,陽光灑下,鳥雀騰起,庭院中綠意盎然,但是唯獨沒有人敢發出第二個聲音。
“很奇怪對吧?我也感覺很奇怪。”軒軼繼續說道:“他們從我的宮殿出發的時候,有十二輛馬車,有三十六匹馬,有二十四個侍衛,十二個婢女,還有更多的金珠寶貝,珍奇古玩,可是爲什麼到了這裡,就只剩下兩輛馬車了?”
“你們誰能夠告訴我,這是爲什麼?”
軒軼走到錢業的面前,看着對方那張已經慢慢恢復原狀的臉——畢竟是洞玄境的強者,這點皮外傷真的就是轉眼就好的輕傷——盯着對方那對碧綠色的眼睛:“你能告訴我嗎?”
被軒軼逼問,錢業才低聲說道:“自從太子的消息到來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就在準備,今天一早父親就帶着我們在這裡迎接錢侄女,我們對此一無所知。”
軒軼擡手一巴掌,將錢業直接扇翻在地上,他是格物圓滿,致知境又是增強自身素質的七夕紫蓂致知,所以手上的力道比尋常洞玄境要大得多,此時全力施爲,錢業根本不敢運功抵擋,所以整個人就被少年扇翻在地。
錢業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太子殿下不讓他起來,他就不敢起來。
哪怕平日裡所有人再瞧不起這位太子,但是他終究是帝君的兒子,這個世界上最接近奧斯之皇寶座的男人,除非錢家做好被整族夷滅的準備,那麼只能選擇在這裡唾面自乾。
或者換個說法。
太子打了你的左臉,你就要把右臉送上去給太子打。
“狗屎。”軒軼輕輕說道。
“我說狗屎你們聽沒有聽得到?”
“聽不到沒關係,我前幾天在書裡看到了一個故事。”
“看到一個帝國的小皇帝,被權臣扶上了皇位。”
“權臣的勢力那麼大,整個皇宮裡都是那個權臣的手下,小皇帝嚇得徹夜難安,所有的政令都要那個權臣看過之後才能實行。”
“他很不開心。”
“就如現在也很不開心的我一樣。”
“他縱目四望,發現自己身邊沒有一個可親近之人,於是他就點起宮中的太監宮女,自己仗劍披甲,想要去手刃那個權臣,奪回自己的權力。”
“結局你們知道嗎?”軒軼問向四周,當然沒有一個人敢回答。
“沒有人知道的話,那麼我就自己告訴你們吧。”
“他一路浴血奮戰,從都城的這頭殺到了都城的那頭,劍上染着血,衣冠散落。”
“無人敢於之應對。”
“直到快到權臣府中的時候,有個人說了一句話。”
“那個人說,大人養士千日,當應此時。”
“於是權臣的一個小小的舍人,就拿着長槍把那個小皇帝從戰車上捅了下來,殺死了他。”
“看,殺死一個皇帝就這麼簡單,殺死一個太子也不會難到哪裡去。”
“今天我派出自己的妃子回孃家省親,你們都敢派人截殺,那麼我現在自己來到這裡,我想問一下,部長大人。”
“您那位養士千日的死士在哪裡呢?”
“他的長槍又在哪裡?如何能夠將我捅下來?”
“誰能告訴我。”
錢穆全身發冷,渾身顫抖。
他沒有想到這位太子殿下真的能夠做出這樣圖窮匕見的事情。
是的,如今的太子殿下就像他說的那個故事裡的小皇帝那樣,身邊沒有一人堪用,沒有一人可用。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這位太子的笑話,看着他最終灰溜溜地交還太子印綬,將自己的妹妹送上皇位。
但是他沒有。
他選擇了用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來處理問題,就好像那位莽撞導致身死的小皇帝一樣。
如果今天太子殿下這件事沒有處理好,那麼接下來太子就會顏面盡失,一蹶不振。
但是如果太子殿下真的像那個小皇帝想的那樣弒殺了權臣,那麼接下來他就會是那位除鰲拜的帝王,帶領自己的帝國重新走向中興。
一切都只看在結果。
這樣看來,原本錢穆以爲這位太子殿下貿然送錢櫻回來省親,不過是少年魯莽的荒唐之舉,完全不知道遊戲規則,所以錢穆纔不介意給這位太子殿下一點教訓。
但是沒有想到,這本身就是太子殿下的一個陷阱。
他就是在等着自己發力,然後將禍事的權柄送到他的手中。
而如今,太子就過來討還這個權柄,他又該怎麼辦呢?
錢穆遠遠不是那個權傾朝野的權臣,就連奧斯本丞相都做不到。
可是太子殿下卻在做那個小皇帝做過的事。
錢穆以頭搶地:“老臣對帝君,對帝國忠心耿耿,日月可鑑。”
(這個故事的主角是三國曹魏最後一個皇帝曹髦,也便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主角。
皇帝也是人,每當看到這樣一段故事,我都忍不住這樣想。
高貴鄉公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