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的邊緣開始有星星點點的火光。
森林之中,白聽雪對身後的人輕輕說了聲抱歉。
“我們不需要抱歉。”蘇白在他身後說道。
……
……
戰鬥還在繼續,但是森林的火非但沒有撲滅,反而有愈演愈烈之感。
原本不應該有這場火的。
只是白聽雪已然有些捉襟見肘。
他成了攔在所有人面前的一堵牆,如果有人想繼續前進,便只能把這堵牆推倒。
最初的時候,其實每個進入森林領域的人都看不到白聽雪。
但是他們的對手便是這座森林。
在白聽雪的手中,這座森林如同活過來一般,你向前進,便有樹枝與灌木鏈接成樹牆,各色的花朵綻開釋放出迷醉的花粉。
還有堅硬鋒利的荊棘,以及溼潤柔軟的泥塘。
這林林種種,讓原本人畜無害的森林領域徹底變成了充滿陷阱的狩獵場。
看白聽雪如此熟悉的姿態,可以想象在雪瞳一族的故土,那片隱霧森林中,他們便是這樣來隔絕外人的。
只是說,現在要隔絕的並不是一羣手無縛雞之力或者剛好手有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他要阻攔的是這個世界堪稱最強的一批少年。
這樣的阻攔便多少有點玩笑的意味。
他們掌握着超人的力量,雖然說不足夠將整個森林焚燒爲灰燼,但是說解決自己面前的這些難題,便顯得有些易如反掌了。
於是一顆顆蒼天古木或者被連根拔起,或者被直接化爲灰燼。
有毒的花粉被驅散,荊棘被踏平,連那最無辜的泥塘都被冰凍爲堅固的滑冰場。
森林鎮守當然很強,白聽雪自然也很強。
但是說以一人之力去阻擋許多人,便終究顯得有些自不量力。
雖然說鎮守兵器可以讓持有者在一定程度上享有洞玄之上的神妙與威能,但是他終究不是洞玄之上,不是洞玄之上,便意味着力量中就有所極盡。
而這片火,便是他力量極盡的展現,因爲他再也無力修復別人對森林的破壞。
……
……
戰鬥始終在持續,火焰也在蔓延。
在所有人的眼中,山火從白天燒到了傍晚。
雖然說很多人都明白,拿了鎮守兵器的洞玄境已經不能用普通的洞玄境來衡量,但是而今,白聽雪依然刷新了這層認知。
不過,這個故事終於要結束了。
因爲森林已經快燒完了。
那幾天前還鬱鬱蔥蔥的森林,如今都變做了冒着黑煙的焦炭與白地,甚至之前由於金烏墜落而留下的那個巨大的隕石坑,曾經還算是一個碩大的傷口,而今已經什麼都不算是了。
因爲到處都是傷口,到處都是火,到處都是灰燼。
羣蟻咬死象。
可是沒有人想到,第一隻被咬死的大象竟然會這麼強壯,雖然從時間來看,這隻大象很可能是最後一隻大象。
但更沒有人想到的是,大象沒有踩死一隻螞蟻。
所有的螞蟻都到了他們最後的目的地,這裡沒有糖也沒有蜜,只有最後一片還在燃燒的森林——不,不應該叫森林。
現在它是樹林。
這是最後一片還在燃燒的樹林,和一顆沒有在燒,卻很高的樹。
能夠推倒那棵樹的人,毫無疑問會得到最高的褒獎。
即使螞蟻,如果能夠飛起來,也可以比大象更高。
須彌山上,除了幾位鎮守,幾乎所有人都來到了這片灰燼之上,共同望着這最後的樹林。
只是——莉薇爾並不在其中。
她這樣的投機者,只要有利益便會無所不爲。
但是如今她不來,那就證明利益之外,有更大的恐懼。
“歡迎諸位來到這裡。”白聽雪在那棵樹上靜靜說道。
竟然不見絲毫的惶恐。
“鎮守大人,別來無恙啊。”有人在人羣中起鬨。
白聽雪別來有恙。
他在和這裡的所有人戰鬥,但是最後卻連一個都沒有殺死。
這其實比殺人還難很多。
所以白聽雪咳嗽了兩聲。
然後淡淡道:“不想拿鎮守的人,可以走了。”
沒有一個人動足,因爲如果不是爲了白聽雪手中的藤蘿杖,他們不會辛辛苦苦和這片森林從早上戰鬥到旁玩,最終一起將這片森林化爲火海,再化爲灰燼。
於是白聽雪從樹上走了下來。
白衣而白髮,他手中還握着杖。
他從那株最高最大的樹屋中走下,每一步落下,腳下都會凝結出冰雪的階梯。
他每落下一步,周圍的火焰便減弱一分。
就好像在寒冰燈罩中的燭火,一點點被寒冷所扼殺在搖籃之中。
所有人看着白聽雪走下,竟然沒有人敢再說一句話。
他們之前雖然一直在戰鬥,但是從來不曾和正主一戰,別說一戰,連見面都很少。
如今的森林領域中,商業聯邦的人有之,斯特共和國的人有之,斯特帝國的人有之,甚至連蘭葉帝國的都有一個在列。
只是偏偏沒有星城的人。
因爲只有星城的人曾經在之前親手和這位森林鎮守交過手,交手過一次,便不會再想第二次。
白聽雪一步步走下,最終腳踏在實地之上,身後是熠熠生輝的冰雪階梯,而原本還在熊熊燃燒的山火,竟然都已經悄無聲息地熄滅了。
“諸位,現在還有誰想拿森林鎮守?”白聽雪沒有看向任何一個人,但是他的聲音卻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方纔他說可以走。
現在他問誰想拿。
一拿一走之間,自有其中的變化。
這次沒有人說話,卻有一塊幾十米方圓的大石塊從他背後橫飛過來,聲勢驚人之至。
白聽雪回頭,彈指。
一顆綠色的種子被他彈入那塊大石之內,迅速地萌發,生根發芽,抽枝長葉,再然後長出的根鬚向下抓緊了大地,然後砰然在白聽雪身後三米處落下。
上面的枝葉還在生長,最終長成一株亭亭如蓋的菩提樹。
白聽雪正在樹下。
這一手極爲漂亮,如果是平常時候,少不得迎來滿堂喝彩。
只是現在卻沒有一個人喝出半聲彩。
他們只感覺不寒而慄。
一路走來,很多人都感覺這位鎮守似乎浪得虛名,似乎不過如此。
但現在他們都明白,自己錯了。
不過知道錯了,已經太晚了。
於是白聽雪在菩提樹下,笑道:“既然來了,那麼就不用走了。”
拈花而笑。
花是那株藤蘿杖。
藤蘿杖在白聽雪的手中碎開,但是有無數的種子在森林領域的灰燼中萌發。
有人發足向外狂奔,有人飛天而起,只有白聽雪一人在菩提樹下,笑而不語。
萬萬顆樹木在生長。
不知幾個人,被淹沒在這片生長着樹的海洋中。
那一日,森林領域告破。
那一日,森林領域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