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黑髮的少女簡單回答道。
這是她第一次當面說話,用的是奧斯國語。
但葉雅記得,她在遠處傳音的時候,用的是蘭葉國語。
她目不斜視,看着前方的風浪:“琉璃·克勞夫特,隸屬商業聯邦的特別執事,奉命在此遊弋尋找合適的誘餌。”
“另外,在海上搭救遇難者是每一位船長應盡的義務,因爲再經驗豐富的水手也會遇到他經驗之外的風暴。”
少女的聲音輕而細,一字一句就像是細密的珠子從口中吐出,連話語之間的間隔都分毫不差。
軒一隻問了一句,她便將對方可能問道並且她可以回答的全部問題和盤托出,這不是坦誠,而是極度的怕麻煩。
少年不由嘆了口氣。
他裡面穿的暗部緊身衣防水透氣,滴血不佔,所以他只是將外面的戰袍放回戒指再取出一件新的換上,然後指了指在艇尾遠遠拖行的巨大齒鯨屍體:“這邊是你們要找的誘餌?”
“你們難道想要垂釣這裡的領域魔獸?”
少女沒有回答,顯然這不是可以說明的事項。
她只是靜靜說道:“我只負責將你們送到岸上,如果你們試圖干擾我們的計劃,便是我們的敵人。”
“我奉勸你不要這麼做。”
軒一默默閉上嘴巴。
對方援助自己在先,看他們現在的舉動,似乎已經將整個海域基本控制,那位這種情況下與其爲敵簡直是自取其辱。
況且先前那隻齒鯨自己對付起來就那麼的麻煩,如果不是對方的援手,即使自己能成功將其殺死,在深海中上浮依然會要自己半條命。
而且其實最終給齒鯨致命一擊的依然是這個人狠話不多的嬌俏黑髮少女。
軒一看着她的背影,只見她披着黑色的風衣,在海風中獵獵作響,一點都沒有回頭看的意思,正在這時,她突然伸手從風衣裡取出一個小巧的金屬盒子:“是的,小姐,是我。”
“已成功捕獲合適的誘餌,並救起兩名不知身份的參賽者。”
“是的,我這就前往指定區域……”
這位自稱琉璃的少女話還沒說完,異變突生。
葉雅是唯一一個望着衝鋒艇後巨鯨的人,所以只有她第一時間看到了發生的一切。
或者說,是漁翁提前遇到了不想遇到的魚。
一隻碩大無朋的龐大頭顱從海面突然升起,然後張開尺度誇張的巨顎,葉雅看到了裡面無數鋒利閃亮的牙齒。
然後少女與海底巨獸那雙銅鐘般大小的金色豎瞳對視了那麼一剎那。
在一剎那之後,這隻巨獸鏘然合上那雙鉤齒密佈的大嘴,將巨鯨的屍體毫不費力地攔腰咬住,然後轉頭向着海底的深處拖去。
連接巨鯨身體的魚叉驟然繃直,一節節的銀索從絞盤中不斷涌出,火花四濺開來。
整個衝鋒艇開始倒推,尾部飛快的沉入水中,眼看要伴隨着巨鯨一起被拖拽入海底。
如果說曾經的巨鯨是在蚍蜉撼樹的話,那麼此時的海底巨獸則彷彿是在倒拔垂柳。
葉雅不由緊緊抓住衝鋒艇上的護欄,而前方的琉璃則緊緊繃住嘴脣,手下操作衝鋒艇,將動力全開到超負荷。
與此同時,無盡的風以這個黑髮少女爲中心瀰漫開來,它們在整個海面疾馳,然後將天空作爲自己的盟友。
如果對方想將衝鋒艇拖入海中,那麼便意味着它要連着是數百米方圓的空氣一起。
葉雅這次更加清晰地看到,這位少女是如何把一艘小小的衝鋒艇,開出十萬噸捕鯨鉅艦的氣勢。
銀色的長索吱呀呀地作響,以衝鋒艇爲中心,方圓數百米的海水都開始明顯地下陷,即使衝鋒艇早已經開足了馬力,哪怕這已經是商業聯邦最黑科技的艦艇。
但是螞蟻能搬動自己重量幾十倍的物體,卻搬不動一整塊麪包。
水淺而舟大也。
軒一看着整艘小艇在緩慢的倒退,並且一點點劃入深海的旋渦之中,而前方的少女竟然一點妥協的樣子都沒有,她只是不顧一切地加大自己的風之領域,不顧一切地以報廢爲前提榨乾自己艦艇引擎的最後一絲動力。
“放手吧。”軒一在背後輕輕說道。“這不是我們能夠對付的東西。”
黑衣的少女沒有說話。
軒一嘆了口氣,在已經接近傾覆的船體上一步步走向船尾,龍牙的單刀在他手中浮現,然後筆直斬向銀索。
“你敢!”少女回頭,冷冷等着軒一喝道:“你敢砍斷它,我就先殺你。”
這又是何苦呢?
你又是何必逞強呢。
軒一在心中說道。
明明是自己辦不到的事情,明明再倔強下去自己會死無葬身之地的事情。
你又何必這麼執着呢?
反正你也不過是替你家小姐做嫁衣的角色,何必拼命到這個地步呢?
軒一這樣想着,但是手中的單刀卻沒有砍下去。
這個蠢笨又倔強的女子,總讓他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
所以越想越討厭,但是越想卻又越砍不下去。
畢竟對方救了自己對吧。
現在不過是把救自己這份恩情還回去罷了。
軒一看向葉雅,對着這位九公主點了點頭:“你有沒有辦法,加固一下這道鎖鏈。”
葉雅想了想,然後伸出了手。
青之翼從她的手上流淌而出,就像一條無形無質的靈蛇,蜿蜒着攀附上那早已經不堪重負的銀索,然後飛快地環繞着銀索向前而去,直到深入海中再也不見。
是的,青之翼如果沒有主人的加持,超過本體二十米就會自行消散。
但是像這樣首尾相連並且有主人的引導,那麼青之翼曾經有過九千米的羽翼在天空中舒展。
軒一看着銀索在葉雅的幫助下逐漸穩固下來,海底巨獸依然不願意放棄嘴邊的美餐,但是海面上的風之鉅艦也終於站穩了腳跟。
這場拔河比賽終於迎來了相對勢均力敵的一幕。
少年看着艦艇引擎處不斷冒出的黑煙,嘆了口氣:“我們現在還需要做什麼?”
架船的琉璃咬了咬嘴脣,別過頭去,沒有讓對方看到自己臉上輕微的感激神情。
“等待。”
她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