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帝國驛道,波比利斯騎在馬背上,內心無比複雜,有怨恨,有後悔,還有迷茫和恐懼。
帝國國會的裁決文書安靜的躺在他的背後,就像一座山一樣重。
他怨恨曾經擊敗他的騎士艾格,怨恨阻止他報仇還當衆打斷他鼻樑的希倫,怨恨剝奪了他騎士之名的奎恩,也怨恨自己。
他後悔當初聽信了奎恩的安排來卡納,後悔用監察騎士的身份發了那封虛假戰報。
但最多的是對未來的不安,無論是被剝奪的騎士身份,還是教會之庭的懺悔,都讓他內心充滿了不安。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會被剝奪騎士身份,連做噩夢,都從未夢見過這樣的事情。
越靠近帝都,波比利斯的心就越來越亂,他不知道此刻的帝都到底有什麼在等着他,遠處的帝國皇城,就一個巨大的漩渦一樣,慢慢的卷着他,要將他一點一點拉入深淵。
很快,波比利斯就騎着馬到了帝都威嚴高聳的城門跟前,頹然的翻身下馬,往裡走。
城門的守城侍衛上前進行問詢:“這位先生,請問你來帝都是因爲什麼?”
波比利斯面無表情的從懷裡拿出了一個家族勳章,示意給侍衛看,侍衛看到了以後恭敬的問:“您看着面生,請問您是羅得家族哪一位?”
“我是波比利斯。”說完他神色複雜的看着侍衛。
侍衛疑惑了一下,又看了他一眼,瞬間認出眼前這個面容憔悴,頭髮凌亂鬍渣半長的男子確實是波比利斯,迅速將身體讓開,低頭對他恭敬的說道:“很抱歉,波比利斯騎士,您請進城。”
波比利斯收起家族徽章,沒有說話,牽着馬匹走進城門。
雖然連續趕了好幾天的路,但波比利斯卻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到身體上的疲憊,入了城後,他沒有騎上戰馬,只是安靜的牽着馬,一步一步的往羅得家族的居住地走去,走着走着,心裡竟然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四周是吵雜熱鬧的市集,到處都是平民和商人,還有許多貴族,道路寬敞又平整,帝都的繁華遠遠不是卡納這樣的小城鎮可以比擬的。
波比利斯突然生出一種感覺,這個自己從小長大的帝國之都是如此的美麗和生機勃勃,這種感覺是自己從來沒有過的,他看着周圍,商販們熱情洋溢的在吆喝吶喊介紹自己的貨物,平民拿着貨品指手畫腳的砍價還價,趕路的人們,一臉平靜的來來往往,還有一些車伕駕駛着馬車在大車道上呵斥到處奔跑的孩童,一切的一切,都讓波比利斯覺得那麼的親近。
波比利斯越走越慢,最後駐足了下來,看着眼前的繁華,心裡無比平靜。
“站住,抓住他,不要讓他跑了!”一個塊頭很大的男人奔走着追逐一個看上去十五六歲的男孩。
很快男人在人羣裡一把按住了男孩,氣喘吁吁的抓着他,大手一揮,一巴掌就打到男孩臉上,“啪”的一聲,就把男孩打哭出來,市集上好些人都望了過來。
波比利斯眉頭一皺。
男人又伸手連續打了男孩好幾個耳光,“啪!啪!啪!”的聲音,聽到耳朵都覺得疼。
很快又有三個人追了過來,其中一個氣喘吁吁的喝罵:“欠錢,不還,你還跑,兔崽子,跑的我。”說着一腳踢了過去。
男孩被抓着,閃不開,腿上結結實實的捱了一腳,腿上傳來的劇痛讓整個人都弓了起來,疼得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怎麼辦?羅尼?”大塊頭抓住男孩問踢人的男子。
“我怎麼,我怎麼知道怎麼辦?反正你先抓着他,佩奇你先抓着他,追得我都沒力氣了。”羅尼喘着氣說着,另外追上的兩人也是沒有主意,在邊上看着,防止男孩逃跑。
“我讓你跑,跑這麼遠,讓我們追。”踢人的羅尼一邊說,一邊伸手用手掌往男孩腦袋上蓋去,男孩手護着臉,措不及防之下,腦袋上捱了好幾個巴掌。
“讓你跑,我讓你跑!”羅尼繼續揮手打向男孩,手掌要落到男孩頭上的時候,他的手腕在了半空中被猛的抓住。
羅尼回頭看去,一個面容疲憊頭髮亂糟糟,鬍子也沒刮的男人抓住了他。他不高興的說:“先生,這是我們的私事,還請不要插手。”
波比利斯放開他的手,平靜的說:“他只是個孩子。”
羅尼見他鬆手,沒有再打男孩,對波比利斯訴苦說:“這位先生,半個月前,這小子跟我們借錢,整整借了十枚金幣。現在不還錢,見了我們就跑,你說說看,我們不抓住他,怎麼要錢。”
波比利斯看着羅尼,他感覺羅尼說的應該是真的,借了錢,就要還錢,天經地義。
於是波比利斯點點頭,對他說:“他終究只是個孩子,你應該去向他的父母要錢。”
“先生,我們也想問他父母要錢,但這小子的父母都死了,借去的十枚金幣就是給他母親看病的,教會的牧師只收了十枚金幣,但最後還是沒能救活。”羅尼無奈的對波比利斯說。
“先生,我們抓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們只想讓他去酒館做一個廚房幫工,每年三枚金幣,四年來抵債十個金幣。你自己問他是不是這樣。”羅尼指着男孩說。
波比利斯看向男孩,衣着破爛,瘦弱的身子,全身髒兮兮,臉上兩道清晰的淚痕,哭紅的兩眼邊上是深深的黑眼圈,長長的指甲裡全是泥垢。波比利斯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索姆。”男孩語帶哭腔。
“索姆,你還有地方住嗎?”波比利斯又問。男孩索姆搖搖頭。
“你願意跟着我嗎?”波比利斯小聲放緩聲音。
索姆聽到後,呆了一下,嘴巴用力的噘着,擡頭看了一眼波比利斯,最後“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跪在了地上,牢牢的抓着波比利斯的靴子,彷彿放開手,就會失去整個世界。
波比利斯掏出錢袋,數出了十一枚金幣,遞向羅尼。
羅尼反應很快,知道索姆這是遇見貴人了,連忙接過金幣,拿出一枚要還給波比利斯:“先生,十枚金幣就夠了,索姆借的是十枚金幣。”
已經繫上錢袋的波比利斯把羅尼遞過來的一枚金幣推了回去,搖搖頭。
他把索姆扶了起來,問他:“你會不會牽馬?”
索姆哭喪着臉,很用力的點着頭。
“那你來牽馬,跟着我。”說完波比利斯把繮繩扯過來遞給索姆,戰馬晃了一下腦袋,打了個響鼻,安靜的站在索姆身邊。
索姆抓着繮繩,回身看向波比利斯,發現波比利斯已經向前走了出去,連忙輕輕扯動繮繩,牽着馬,跟了過去。
集市不遠處,一雙明亮的美眸看着波比利斯離去的背影,充滿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