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回不去了吧?”唐納伸手推上駕駛室的鐵門,呼嘯的風聲一下子減弱下來。
麗莎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的鐵軌,語氣輕蔑地說道:“你消息很靈通嘛。”
“馭龍者一死,契伽山就成了衆矢之的。他們連光明教廷都敢動,恐怕也不會介意再費些力,除掉虛弱的契伽山的吧?”唐納直言道。
麗莎似有似無地笑笑,看了一眼唐納,道:“你覺得我會怕他們?”
唐納微微一愣,麗莎說得沒錯,她雖然只是十一級法師,和傳奇法師之間隔着天塹般的鴻溝,但是以她精神系法師的特殊能力,確實不用怕那些傳奇法師。
“只要給他們點時間組織起攻守同盟,哪怕你放棄那頭藍血怪物,去弄頭龍來玩玩,也未必能撐住契伽山的局面。”他提醒道。
“你說得都沒錯,不過,你真覺得我是因爲害怕纔不敢回去?”麗莎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慣有的不屑。
“這倒也是。”唐納點了點頭,確實,他並不覺得麗莎會怕什麼。這女人根本就是個神經病,只有別人怕她,沒有她怕別人的道理。
“怎麼想到要搞什麼長老會的?把權力牢牢掌握在你的小女人手裡,不好嗎?”麗莎突然沒來由地來了一句。
“原因很多啊,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唐納道。
“我有的是時間。”麗莎道。
唐納將視線從列車前窗收回,看了一眼麗莎,笑了笑,又扭頭看向前方,道:“首先,我沒對權力沒有什麼興趣。”
麗莎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他的答案。事實上,她很能理解唐納,因爲她自己對權力也沒有多少興趣,這一點,早在魔法大陸時,她就親口說過。
“其次,我也沒有管理國家的能力和熱情,露西亞同樣沒有……”唐納道。
“你確認那個叫默克爾的傢伙就有?”麗莎不屑道。
“我當然確認不了,不過,假如他不行,就再換一個人來嘛……換一個皇帝很難,換一個首相很簡單,不是嗎?”唐納道。
麗莎沒有再反駁。
“在魔法大陸,一個人的權力和地位來自於他所掌握的力量,而在中土,決定性的因素則是身份和血脈……本質上沒有多少差別。”唐納道。
“選一個首相出來,再模仿騎士大陸搞一個長老會,就能改變這個局面嗎?”麗莎反問道。
“單單這些當然不能,但是有了由下而上的議員推選制度,有了《費蒙大憲章》規定的公民權利……我們或許就能把構建社會的基石,由血脈、身份和力量,變成契約。”唐納道。
“契約?”麗莎有些疑惑。
“對,契約。”唐納解釋道:“默克爾巴克的首相身份,實質上是長老會與他簽訂的一份契約;長老會中的每一個人也是由議會提供的契約獲得權力……你看,正因爲是契約關係,所以,義務和權力寫得清清楚楚,什麼情況下契約會失效或者過期也都明明白白……”
唐納接着說道:“不單單是這樣,任何一個簽訂契約的自由人,在權力和義務的天平上都是平等的。”
“我看到的情況可不是這樣,”麗莎道:“你那些開辦工廠的貴族朋友,可不會覺得自己和那些平民工人們之間,有什麼平等可言。”
“霧城不是一天建成的,我們還需要點時間。”唐納笑了笑,“不管怎樣,那些工人的處境,總比忍飢挨餓的農夫們好,對不對?”
“我聽說《費蒙大憲章》規定四級以上魔法師不得擔任帝國首相職位,這是真的嗎?”麗莎的語氣漸漸平和下來,不再帶着她標誌性的嘲諷腔。
“怎麼,你本來還有興趣參與一下首相競選嗎?”唐納笑着看了麗莎一眼,見她沒有開玩笑的興趣,才稍微正色,道:“對魔法的怯魅過程,可能比想象得還要漫長,爲此,我們不得不用上一些特殊手段。”
“怯魅?什麼意思?”麗莎又一次被唐納的話搞得莫名其妙。
“脫去它神秘的外衣,還之以純粹客觀的本質。”這時,列車剛好轉過一道彎,高速轉彎的列車在傾斜的軌道上帶起巨大的離心效應,後方貨廂內的工人們齊聲驚呼起來。
等到驚呼聲過去,唐納才繼續道:“你知道嗎?不單單帝國首相不能由青鳥以上法師擔任,長老會成員也一樣,除了減少對魔法師的盲目崇拜以外,也是爲了避免出現權力與力量掛鉤的現象。”
“沒有力量保障,權力何以維繫呢?難道只靠一紙契約?”麗莎皺眉道。
“這還不簡單嗎?就像國王的權力一樣,首相和長老會的權力也理應由軍隊來維繫啊。”唐納道。
“軍隊憑什麼會聽令於長老會?據我所知,在騎士大陸,長老會同樣是由強大的家族掌控,否則,軍隊勢必會架空長老會,甚至出現兵變,”麗莎道:“你總不能要求那些軍人全都遵守你所說的契約吧?”
“在我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你得先告訴我,爲什麼想要留下來?”唐納問。
“……無論你的改革成不成功,至少很有看頭,我不想錯過。”麗莎道。
“好吧,我能不能這樣理解,你覺得這片大陸即將發生巨大的變化,大概率來說,是往好的方面,對嗎?”唐納問。
“你可以這麼覺得。”麗莎笑了笑。
“如果持有這種觀點的人達到一定數量,就會形成一股勢不可擋的力量,引導着帝國往好的方向去,我把這個叫做凝聚力。”唐納看了一眼麗莎,“就像你在霧城看到的一樣。”
“事情不可能永遠順利,一旦跌入逆境,你所謂的凝聚力無法將軍隊團結起來的時候,怎麼辦?”麗莎似乎覺得自己找到了唐納的命門。
“你難道沒有看出來嗎?在北方騎士大陸和南方魔法大陸的雙重夾擊下,我們時時刻刻都處於逆境之中,”唐納自顧自笑了笑,道,“可這種逆境反而能夠引起同仇敵愾式的強大凝聚力,不是嗎?況且……”
“況且什麼?”麗莎問。
“我們的軍隊來自平民,他們在這場改革中失去的只有鎖鏈……”唐納嚥了一口口水,硬生生地將“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嚥了回去,因爲在他看來,這後半句只是用於蠱惑人心的口號,沒有多少實際意義。
“好了,”唐納提起魔能引擎動力推杆,拉下制動閘,列車在尖銳的剎車聲中緩緩減速,“現在可以說了吧?你準備留下來幹嘛?”
“辦工廠。”麗莎理所當然地說道。
“辦工廠?”唐納像今天剛認識麗莎一樣,驚訝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沒有義務幫助我,所以,我帶了一些東西來和你交換技術……”麗莎笑吟吟地說道。
“什麼?”唐納問。
“我把光明大教堂帶來了……”麗莎終於說出了答案。
唐納聽懂了麗莎的話,而且,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絕這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