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二年間

離開總是令人傷感的,因爲我們終其一生也不能擁抱這人間之萬一。

紀彥撐手託着下巴,出神的望着弦窗外似是憶着什麼,飛機沿着跑道開始滑行,張開的機翼迎着風擁抱微黯的天色,城市從高大的仰角縮小成一片逐漸倒退的遠景,隨着一陣劇烈持續的氣流顛簸,飛機衝破厚厚的雲層直抵天際,機尾雲絲如縷掙脫地心引力,關於墨爾本的一切畫面在此定格。

三萬八千英尺的距離從日暮到傍晚,連夕陽都揮灑得燦爛奪目,將江河般堆疊的雲濤鍍染成滿眼金紅,雲蔚霞起不知何處,被罡風一刮奔涌着向上倒捲成浪,峰尖還微微鉤曲着似是回首留戀下方厚厚的浪陣,終是頹然散開,飄蕩着上升着溶進深藍的天空。

暮色四合,從天空能夠看見的月亮也變得格外碩大,泛着皎潔的微光,仔細瞧去似乎還能見着上面影影綽綽的環形山脈,月上沒有廣寒宮,卻是一種寒透了的顏色,像是被遺棄的情人的眼。

天空從深藍變成了一塊黑色幕布,初時只有點點寒星點綴,或是飛機正經臨着人跡罕至的澳洲中腹,天上星在某一刻忽然激增了起來,繁茂而野蠻的生長出大片,一時間星漢燦爛若出其裡。

冷月當空,巨大的機翼行駛在漫天莽莽星辰之中,紀彥眼眸中映着無數閃滅的幽藍色光點,但念歷史之悠悠,版圖之浩蕩,所謂人生也不過是彈指而過的光陰,只不過是在荒原上看一場皓月千里,江水蕩蕩,青春是真是假不重要,值得就好。

悲歡離合事,陰晴圓缺夢,此事古難全。

可人是易朽的,月亮上沒有廣寒宮,也無法千里共嬋娟,若到了這時候,自己也只能啃着月餅聽着小曲兒寥以寄託些念想吧......紀彥凝望着漫天星辰,腦海空空,墨爾本的這些日子如走馬燈一般在思緒中迴轉着,直到畫面閃現出和文龍坐在山頂背對着夕陽的那瞬,他突然明白了那獨一無二的事情其實早就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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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後。

時間的刀一揮便奪去了天工,將各自分割在不同的世界裡。她去了**,他回了上海,人生從交叉點變成了一條單調平行線,復又變得舒緩而毫無起伏,似乎往昔都變成了耗盡激情之後,偶爾纔會回憶起的殘念。

這兩年裡,紀彥和大家始終保持着聯繫,說不上經常但也瑣碎的、互證着各自的人生軌跡,生活是一種有進無退的慣性,推動你和過去揮別,可那些過去啊,那些你喜歡或是憎惡的過去,始終都活在背後的影子裡,無聲驚擾着午夜夢迴時的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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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文龍迷戀上了瘋狂運動,是健身房裡每日打卡的忠誠粉絲,體重唰唰的往下掉,整個人顯得精壯了許多,可廚藝還是一如既往的爛,家裡的紅薯依舊躲不過可憐兮兮在沸水裡撲騰的命運。

後來文龍不知什麼原因去了鄭州,接機的出租車師傅是一個面容樸實的中年漢子,他從後視鏡裡見這位客人凝望窗外,似乎正癡想着什麼,好奇問道:“你來過鄭州嗎?”

文龍沉默片刻,眼角泛紅着說道:“那地方的姑娘挺不錯的,我曾經認識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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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丹和子瑜是兩個神秘的傢伙,在他們的小小的“度假村”裡過着不足爲外人道的小日子,也時常與青山作伴晚霞爲鄰,倒是把柴米油鹽的生活過出了幾分詩情畫意的感覺。

前幾個月紀彥收到一通大洋彼岸的電話,原來是丹丹懷上身孕的消息,聽聞子瑜要榮升爲奶爸,大家紛紛送上熱情得亂七八糟的祝福,聽說後來他們還收到一包不知誰快遞過來的紅棗,令人哭笑不得。

兩人計劃是旅行結婚,暫且沒有辦婚禮的打算,上回他們沒能一起去成的聖托裡尼,終以另一個方式劃上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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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優和唐璐在這二年裡如願申請到了PR,卻陷入更實際的迷茫,是去是留就像薛定諤的貓,不做決定永遠沒法知道以後會是怎樣。

若是回國發展幾乎等同否定了之前所有的努力,不僅薪水降低,辛苦得到的PR也將變作一張廢紙;可獨在他鄉爲異客,再流暢的語言溝通也無法帶來相融的文化認同和歸屬感,遠離了好友和家庭,享受不到國家高速發展帶來的便利,在慢節奏中生活似乎一眼就望得到頭。

站在天秤的兩端做一個選擇,魚和熊掌的遊戲背後是城市森林裡的物竟鐵則,怎樣獲得更好的平衡令她們煩惱,卻又能在這種掙扎裡看見新的希望。

所以浮萍到底要不要紮根呢?可紮下根的浮萍就漂不回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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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到了嗎?”機場里人聲鼎沸,有人大聲通着電話。

“系不繫在大門口?沒看到啊。”阿睿穿着灰色衛衣和藍色牛仔褲,正在出口處探頭探腦的張望着,看起來發福了一點。

“傻蛋,找到了!”阿睿肩膀從後面被重重拍了一下,他一轉頭迎上了女孩燦爛笑臉。

“好久不見啦,你還是這麼好看啊,像一朵花。”男孩看着陶嘉音的笑靨,眼神癡癡的說。

“是嗎?具體說說,我可不嫌別人多誇我幾句。”她咧嘴笑,遞給阿睿一瓶礦泉水。

“像朵菊花一樣好看咧。”阿睿害羞的說道。

“靠夭!你個死胖子,人肥了一圈不說嘴都不利索了,就衝你這句話信不信我把你賣去種地?”陶嘉音面色大變,插着腰就要擼起袖管。

“我不繫那個意思啊,大家有話好好...好好說...啊!”阿睿發出一聲慘叫,粉潤的耳朵被扭成了一團麻花,表情全都擠到了一塊兒。

“算了,諒你也不敢,罰你請我先看一場恐怖電影。”陶嘉音系在腦後的馬尾活潑的甩動着,似是得意的樣子。

“男人真繫命苦啊。”他嘴裡唉聲嘆氣,暗地裡卻樂開了一朵花,像秋末的雛菊一樣在心間吹得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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