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社區旅行團分開了行動,繞開燈塔前方無路可走的懸崖,他們從左側下了小土坡第一眼便看到了一條長長的木棧道,遠遠的伸向大海。
棧道目測着有三十多米的長度,上面有人正悠閒的架起釣竿,旁邊無一例外備着黑色塑膠桶,沿着棧道二側的木欄杆零星站立着。他們不懼海風的強烈,彼此抽着捲菸閒聊着,等待着哪條可憐的小魚兒咬着餌甩出一溜兒水花,然後與大地來個親密接觸。
出乎意料的是,左邊的海卻是風平浪靜,一排排的浪花溫馴的涌向海灘帶着層層細膩的沙,與右邊懸崖上所見的洶涌海濤孑然不同,令人不由感嘆大自然造物之神奇。
“喏,這兒便是吉朗最值得一來的海灘,棧道上走一圈?”優優指了指這處的海域。
“棧道上都是釣魚的,沒什麼好走的,不過可以去當中拍拍照。”棧道斜對着燈塔,看起來似乎是一個不錯的拍攝角度。
“等等啊,我擺個好看點的pose,一定要把塔尖拍進去哦!”優優將前額被海風擾亂的髮絲攏到耳後,穿着一件硃紅色的長款風衣,衣襬在風中被吹拂得獵獵作響。
“好了,快拍!”優優眼神故作憂鬱的望向遠方,聲音模糊在大風中。
“你這是什麼pose,傻杵着雙手插口袋裡不行啊,重來重來。”紀彥大聲說道。
優優猶豫了片刻,弱弱的從口袋中抽出隻手,用二根手指比劃出一個剪刀手...咔嚓,又一張標準遊客照的誕生。
“下次能不能別再愛德華附體了,我一大男人都覺得剪刀手挺沒創意的。”紀彥和優優走到棧道盡頭,吐槽道。
“那你倒是說說看高見啊。”優優不服氣道。
“我聽說女生拍照就是要假裝身上各種不舒服,脖子酸腰疼腿抽筋什麼的,這樣拍出來纔有女性柔弱的美感。”紀彥不知道是從哪裡看到的歪理,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覺得我能合適這個?”優優一翻白眼。
“也對!你這一天吃四五頓,生日願望是又黑又胖,還空有蠻力...的確和柔弱二字沾不上邊。”紀彥一拍腦袋,渾然不覺優優越來越陰沉的臉色。
“紀彥,你是不是想死!”優優終於還是沒忍住,向着紀彥小腿肚踹過去,紀彥怪叫着閃開,便一前一後追逐着向後奔去。
棧道繼續向左走是一片長灘,灘頭上零落着一些沙化的岩石,石頭表層被帶着鹹溼水汽的海風蝕刻出怪異的線條,有些是旋轉着的**,有些是被霰彈打過的屏風,有些是嗚嗚吹着笛的殘洞,千奇百怪的樣子看着像是現代藝術家精心雕繪出來的大型個展。
往海邊走近了些,海水溫柔的拂上腳踝,還帶着些正午陽光的暖和,幾個年輕的小夥子赤着膀子大呼小叫的跳入水中嬉鬧,將平靜的水面攪出白浪陣陣,揚起灑落的水花間隱約有七色彩霓,調皮的在水珠上躍動着,若隱若現。
“年輕真好啊。”紀彥蹲在沙灘上拾起一片貝殼,殼上的紋路里還嵌着細細的白沙。
“這話說的跟個老頭子一樣,老氣橫秋。”優優沒有回頭的應和着,正舉着相機對着後方的怪巖咔嚓咔擦。
“也許吧。有那麼些瞬間,會覺得自己內心真的變老了,凡事提不起興趣,就覺得一切聽天由命挺好,至於五十知天命?天命不可知,人可知。”紀彥將手中的貝殼扔向海面,貝殼在海上蹦起幾個水花,像裝着彈簧一樣突突突的躍向遠處。
“與其有空感慨這個,不如好好想想之後應該如何處理你們的關係,空談誤國,實幹才能興邦。”優優收起手機,轉身說道。
“要聽實話嗎?”紀彥蹲着從口袋裡摸出一根菸,點燃。這是他最近才學會的。
“當然是聽實話,大實話。”優優就差搬個小板凳坐好,遮陽傘下啃個大西瓜...對了,優優的願望有一半是要曬黑的,紀彥衷心祝福過她早日黑成一塊炭,所以遮陽傘是不需要了。
“其實可以一句話概括,便是無論怎麼努力,她都無法感同身受。”紀彥迎着陽光吐出一口煙霧,覺得嗓子眼有些發苦,他着實不喜歡這種味道。
“現在的境況進退維谷,我覺得她變了,以前我能夠感受的迴應,不知爲何都成了閃避,這感覺就像是...嗯...像躲債主,像她欠了我百八十萬還不起只能躲。”紀彥斟酌着用詞,眼神看着貝殼沉落的方向。
“可不是嗎?這是欠了感情債啊,她剛剛在你和另一個人之間做過選擇,現在又失戀,你這樣子像挑着燈走夜路,大尾巴狼之心路人皆知啊,她既然不想重新投入下一段感情,不躲你躲誰?”優優說的直接,卻句句是心裡想的大實話。
“所以我也猶豫過瀟灑的轉身,不想把自己的喜歡堅持成毫無價值的草芥,像柴火一樣一把把的往裡添,上面那口鍋永遠氣壓不足。”紀彥猛吸了一口香菸,菸頭一陣明滅。
“其實這樣的想法,我在悉尼已經自我掙扎過了...但是噩夢不會只做一次,人這輩子也是反覆的往坑裡掉,這次實在鬧得太僵,而且我現在也沒弄明白什麼是獨一無二的事。”紀彥嘆氣。
“蝦小?獨一無二的事?”優優撲愣着眼睛,呆滯的重複了一遍。
“恩..我想爲她做一件獨一無二的事,只是從我自己出發,我希望這麼做。”紀彥說道。
“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是跟純情小男生一樣?她喜歡你,你做什麼都是獨一無二的事,扣鼻屎也是酷的,彈個眼屎也能帥掉渣,這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你懂嗎?”優優似乎有些煩透了紀彥的死腦筋。
“誰誰誰不是說過,即使聽了那麼多大道理,依然過不好這一生?你說的這個我也懂,哪怕我即便某一天想到了,做到了這件事,或許依然感動的只有自己吧。”
“解鈴還須繫鈴人啊,若要解開這心結也只有她了,你也別喪氣,既然你一邊抱怨着一邊還是死磕,不撞南牆不回頭,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落淚,這份勇氣小女子還是很敬佩你的。”優優一拱手,抱了個敬禮。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香菸燃盡,紀彥掐滅菸頭,露出一排雪亮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