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彥買了週一下午飛往悉尼的廉價機票,但從阿瓦隆機場出發位置很遠,且墨爾本的出租車價格不菲,因此經濟實惠的備選項裡也只剩下了乘坐從南十字星火車站出發的skybus機場班車。
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沉,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紀彥一早揹着沉重的揹包走了二公里路,到了離家最近的火車站搭乘前往南十字星火車站的sunbury線路,下來後穿過一樓的候車大廳便到了停車場,skybus已經準點停靠在了檢票處。
紀彥上了車,發現車內前排的座位已經坐滿,便找了一個較爲靠後的位置坐下,本以爲還會有很多人,卻發現車子關了門開始緩緩行駛,自己反倒孤零零的坐在後排,也樂得位置寬敞。
他戴上耳機,打開手機軟件調整了頻道,回聽昨夜的月色碼頭,輕柔悅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今天,我們的要分享的是關於等待的故事,歡迎各位聽衆朋友說出你的經歷,我們將在一首歌曲過後與大家一同分享聽衆留言。”
電臺裡傳來婉轉動聽的音樂,乾淨的女聲淺吟低唱着,聲音帶着一絲慵懶的眷戀和淡淡的哀傷:“我真的好想你在每一個雨季,你選擇遺忘的是我最不捨的,紙短情長啊,道不盡太多漣漪
我的故事都是關於你呀...”
紀彥呆呆的聽着,眼中泛起淚花,他最放不下的或是她最想忘記的,都說愛情眼裡是揉不得沙子的,而自己會是那顆礙了眼的飛砂嗎?
“夏小薇,你聽到了嗎?我知道你一定在聽!快過年了,我向部隊申請了休假,下個月就能回來了!崗哨的風聲太大了,我就給你報個平安,你不用擔心我,等我,等我!”
“張冉,今天是你離開的第六十天了,我不該對你說那些話的,我每天都很自責,我是真的知道錯了,如果你能聽到我在說話,回來扇我幾個耳光,哪怕踢我幾腳,只要能原諒我做什麼都行......然後,請跟我繼續走下去吧。”
“小林,當初是我太任性,總是耍小脾氣一直試探你的底線...這幾年下來,我沒有再遇到比你更好的人,如果你還願意回來,還願意和我在一起,我就在老地方等你!”
......
聽着這些陌生人的留言,每一段刻骨銘心的等待,或追悔、或甜蜜、或挽留,紀彥看不見他們,也無法得知背後發生了怎樣的故事,卻能通過這隻言片語讀懂一顆顆炙熱的心。
這些情真意切的留言像一個個火種盪到他的心裡,在荒原上撩起了一絲微弱的火焰。
他扭頭望向窗外,細密的雨珠拍打在車窗變成一層薄薄的霧,烏雲遠處的天際線由橙黃變得灰暗,車裡的人目光都沒有向後看,但眼底的畫面依舊不斷倒退,腳下這條向前跨越高山大海的路,就像等待一個人一樣漫長。
“我如果就這樣輕易的放棄了,是不是會後悔?”紀彥忽然冒出了這個念頭。
心生放棄的念頭被沖淡了些,但二者間仍然隔着鴻溝,自己有毫無道理的喜歡,那麼對方也可能有無法解釋的排斥,如何能夠打破“喜歡的人不喜歡你只喜歡自己喜歡的人”這樣無解的魔咒,恐怕答案只能交給時間。
幾個小時就這樣在患得患失的糾結症中流逝,飛機跨越八百平方公里的土地降落在悉尼金斯福德機場,天色很藍,陽光很好。
紀彥戴上墨鏡走出機場,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讓他心裡不再那麼壓抑,他只有短短三天的行程,出於好奇心的驅使訂了一個膠囊旅館,除了悉尼歌劇院也沒有什麼具體的目標,只是一次隨性的短途旅行。
搭乘電車從機場來到市中心,他很快就找到了住宿地點,酒店在這棟建築的第三層,偏偏電梯的爬升速度又慢的出奇,於是他乾脆走樓梯來上到了膠囊旅館。
辦理完入住手續,紀彥很快得到了一張房卡,又上了二層樓穿過一條的廊道,終於得見膠囊旅館的廬山真面目。
膠囊旅館源於太空艙的設計理念,睡眠空間雖然狹小卻很炫酷,雖然過多塑料材質增添了廉價感,洗漱沐浴也需要公用,但還算是相對獵奇的體驗。
放了行李,紀彥又在附近逛了逛,天色很快暗下來,這一整天便算過去了。
一早睡醒,紀彥背上揹包早早的出門,搭上了開往悉尼歌劇院方向的電車。
悉尼歌劇院位於環形碼頭下站處步行約十分鐘,大清早已經遊人如織,而悉尼的好天氣讓歌劇院看起來總是風和日麗,一片祥和。
紀彥坐在岩石區的小餐館享用了一頓早餐,往歌劇院的方向走過去,巨大的郵輪停靠在岸邊,海鷗停在船沿無所事事的梳理羽毛,不時可以看到來來回回的旅行團舉着旗幟浩浩蕩蕩的經過。
揹包獨行雖然寂寞,但在紀彥開來,也是一種頗爲不同的視角。
沒有和同伴在一起的熱鬧,除了自己也沒有任何依靠,掌握的是自己最直觀的感受,也會在這個過程中幫助瞭解自己。
自己喜歡什麼,厭憎什麼,懷念什麼,逃避什麼,在只有自己的旅途上走着想着,你會在此刻變得純粹自我,暫時抽離了所有被施加的責任,而答案就會在這個過程中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沒有多少人能有“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的宗師氣魄,一場獨行更像是洞見自我的修行, 即便相送也無妨,但唯獨不能缺少的是邁出這一步的勇氣。
紀彥是藉着這次獨行的機會填窟窿的。散心,也爲了自己找些動力,在澳洲的一年能夠不留遺憾,哪怕這些畫面裡只有千瘡百孔的自己,但努力過的樣子想必日後回想起來也必會閃閃發光。
沿着石板路經過幾個渡口,又往前走了些路,悉尼歌劇院貝殼狀的穹頂終於映入眼簾,在太陽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海邊的風很大,寬闊的海港大橋橫亙在海面上,剛硬的輪廓看起來像是忠誠守護着悉尼歌劇院的衛兵,紀彥看着海面眯起眼睛,心裡終於不再一片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