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國C省小鎮。
埋伏的狙/擊槍槍口依次掃過陸嘉、周懷瑾, 最後先對準了被推回小院的老人周超——狙/擊手衝一車的同伴使了個眼色——先打死那個早該死的老東西,再幹掉定時炸彈周懷瑾,剩下的分撥解決。
小院裡的周超正充滿恐懼地叫喊着什麼, 陸嘉一臉茫然, 問周懷瑾:“這假洋鬼子嚷嚷什麼呢?”
周懷瑾矜持地回答:“誇你是強盜。”
“哎喲, 是嗎?”陸嘉聞聲, 整了整自己的衣領, 立正站好,“這麼誇我還怪不好意思的——老周先生,你要是非不配合也行, 不過……”
他目光一凝,看見周超臉上閃過了一個小紅點。
陸嘉:“閃開!”
按着周超的青年早有準備, 反應極快, 一把壓下了那老頭的腦袋, 扯着他躲開。緊接着,打着旋的子彈擦着老頭花白的頭髮, 呼嘯着擊碎了他身後的玻璃窗,東南亞保姆放聲尖叫,和“吱哇”亂喊的周超構成了男女二重唱。
“他孃的,連個預告也沒有,這幫人一出國就無法無天了!”陸嘉一手拎起周懷瑾, 一手拎起東南亞小保姆, 用無影腳踹開門, 強行闖進了周超家裡。
周懷瑾身不由己地被他拖着走, 同時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一句歌詞——左手一隻雞, 右手一隻鴨。
這時,後院三聲車喇叭鳴笛, 陸嘉吹了一聲口哨,打着呼哨說“走着”,拖家帶口地藉着周超的房子掩護,帶人穿了過去,一輛帶貨廂的大車已經等在後邊接應:“老陸!”
陸嘉嘆了口氣:“不好意思,計算失誤,還得麻煩老爺子再跳一次籬笆。”
他話音沒落,周超、周懷瑾和小保姆這三位同時驚叫,已經給一起扔了過去,那夥持槍歹徒第一波突襲失手後,立刻圍追堵截過來,堪稱密集的槍聲不斷逼近。
這下連周超也別無選擇,只能連滾帶爬地上了陸嘉的賊車。
“大招呢?”陸嘉斷後,一把甩上貨廂門,子彈險而又險地打在鐵門上,凹進去一塊,他不知衝誰吼了一嗓子,“還藏着掖着幹什麼,再磨蹭,我們都要被打成篩子了!”
話音沒落,機動車引擎聲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幾輛窮追不捨的車已經繞過周超的小院。大貨車看着十分敦實,其實不太靈活,頓時進退維谷。
對方大概是看出陸嘉早有準備,爲求速戰速決,越發喪心病狂,兩輛小型suv一前一後地夾過來,車上都有槍,貨車司機在亂飛的子彈中急打方向盤,貨廂裡的人頓時活像進了滾筒洗衣機,稀里嘩啦地滾作一團。
外面槍聲、車輪刮地聲、碰撞聲,再加上貨廂裡的尖叫和悶哼……不用睜眼看,就能想象出一場驚心動魄的命懸一線。
貨車躲開了前面的強敵,卻沒躲過後面的追兵,累累贅贅的大貨廂被人追尾,“咣”一聲巨震,周超那老東西嚇得一把抱住自己的頭,直接尿了褲子。
周懷瑾也被震得直想吐,五指痙攣似的扣住貨廂壁,咬牙撐起了自己兩條胳膊,擺出一個從電視節目學來的拳擊防禦動作,可能是打算表演徒手擊飛子彈。
然而他的心吊到了嗓子眼,預想中的第二次追尾卻沒來,貨車被人一撞之後毫不停留,反而借力往前,強行突圍,而外面磕磕絆絆地亂響了一陣,竟然就這麼消停了!
好一會,貨廂裡都只能聽見粗重的喘息聲和周超帶着哭腔的哼唧,沒人說話,隨後不知是誰打開了貨廂裡的燈。周懷瑾抹了一把額角的冷汗,和一羣劫後餘生的同伴面面相覷。
陸嘉倒是鎮定非常,一點也不慌,十分好整以暇地看了看周懷瑾:“你還行嗎?“
“挺行的,”周懷瑾苦笑,“我覺得我就快習慣了……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安全了,放心,他們應該不敢追了。”陸嘉滿不在乎地挽起袖子,嫌棄地把周超拎了起來,“大爺,您身體不錯,心理素質可不行啊。”
“不敢追?爲什麼?”貨廂裡是封閉的,看不見外面的情況,周懷瑾聯想起陸嘉方纔那呼喚的“大招”,不由得對駕駛員展開了豐富的想象,“你們昨天晚上在酒店裡準備了什麼?司機那裡是有什麼殺傷性的武器嗎?”
大炮筒?火箭彈?還是生化炸藥包?
周懷瑾不由得十分憂心忡忡:“不會太招搖吧,驚動這邊的警察可麻煩。”
“沒那麼洋氣,”陸嘉無語片刻,朝他擺擺手,謙遜道,“土辦法。”
周懷瑾求知慾旺盛:“什麼土辦法?”
“你在國內沒接過那種神秘的騷擾電話嗎?”陸嘉衝他笑了一下,“你額己在我叟喪。”
張東來兄妹落腳的別墅裡,張婷正對着窗外發呆,她此時依然覺得十分不真實,隱約還有點不安,一想起自己離家萬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又忍不住惆悵起來。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的房門被人敲了兩下,還不等張婷回話,外面的人就近乎失禮地直接推開門,張婷詫異地回過頭去,見那位一路陪同照顧他們的“管家”大哥臉色鐵青,問她:“張小姐,你知道你哥去哪了嗎?”
張東來的房間拉着窗簾,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房門緊閉,他進屋之前還拿走了兩瓶酒,一副打算醉生夢死、連睡24個小時倒時差的架勢。
作爲燕城知名紈絝,張東來是什麼德行,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他非得睡到日上三竿不可,上午也沒人敢去打擾他,結果居然誰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溜走的!
這地方安保一流,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來,還偷走張東來這麼個大小夥子,這事難度係數太高——只能是他自己跑的。
“他能去哪?他會聯繫誰?”
張東來在這裡人生地不熟,外語不要提,字母表能背全已經算對得起九年義務教育,讓他獨自出去買包煙他都買不利索,還能跑哪去?
張東來兄妹之所以被送到國外,就是爲了他倆的安全,沒想到他倆在風起雲涌的國內都全須全尾,剛到了“安全”的地方,反而馬失前蹄,直接丟了一個!
張婷嚇得不敢吭聲。
奉命照顧他們倆的“管家”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剛纔有人給他發來一張照片,照片上張東來蜷縮着躺在那,身邊還放了一瓶他昨天自己拿走的酒,閉着眼,也不知是睡着了還是……照片底下附贈了一句話:“再追,我們可就只能把人化整爲零地還給您了。”
管家手有點哆嗦,張春齡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視作命/根似的,來之前上面特意囑咐過,別的不管,一切以他們兄妹倆爲先,萬一在他手裡出點什麼事……
“東來認識周懷瑾嗎?”
“誰?”張婷先是有點懵,好一會纔想起來,“沒、沒聽說過,姓周的他好像就認識一個,就是前一陣子出事的那個,而且以前來往也不是很多,我哥說那人是個傻……傻那什麼。”
當年周氏的中國區負責人是鄭凱風,周懷瑾不像沒心沒肺的周懷信,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在鄭凱風的地盤上露面,基本不回國,而且此人是名校出身的精英,跟張東來他們這些紈絝子弟是兩個世界的物種,尿不到一個壺裡,也沒有交集,“管家”實在想象不出姓周的到底是怎麼把張東來弄走的。
“怎麼了?”張婷無意中掃到他手機上的照片,一把抓住“管家”的胳膊,“我哥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他……他昨天還好好的呀,是被人綁架了嗎?”
“管家”被她晃得冷汗都下來了。
張婷慌張地說:“可是……可是我就在隔壁,沒聽見什麼動靜啊。再說咱們這麼多人……早知道國外治安這麼差,我就不鬧着要出國了,叔叔,現在怎麼辦?他們要多少錢啊?我要給爸爸打電話。”
“不,等等!”“管家”被她最後一句話說得一哆嗦,連忙擠出了一個笑容,“哪來那麼多綁票的?你哥可能就是被朋友叫出去了,他又愛玩,沒事,他身上有定位的東西,你放……”
“管家”話音沒落,又一張照片傳來,“管家”勉強擠出來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下去了——張東來身上那個不能用的手機、衣釦、皮帶裡的追蹤器,一個不差,全被搜出來排在了一起,對方還留言說:“要來找我們嗎?”
“管家”神色陰鷙,手直哆嗦,把信息回了過去:“你到底要什麼?”
“叮”一聲,信息回得相當快,一張一寸照片發了過來,“管家”一愣,緩緩地擡起頭,衆人的目光一時都隨着他集中在別墅裡的一個人身上。
神秘信息說:“我要這個人來換。”
“管家”心裡一凜,這人是這一次張春齡特意交代,和張東來兄妹一起送出國躲避調查的,是和蘇程接過頭的人!
神秘信息隨後發過來一個時間和地址:“要活的,規定的時間送不到,就在小少爺身上割點什麼送給你,別耍花樣,小少爺可比這些垃圾值錢。”
“管家”在張婷含淚的目光注視下,憤怒地摔了手機。
燕城——
調查組再次秘密將調查重點轉向張春久的時候,駱聞舟回到了羣龍無首的市局。
“你有什麼?”駱聞舟奇怪地問費渡。
“這個。”費渡摸出自己那個雞零狗碎的手機,刷出一條朋友圈給駱聞舟看,一個備註名是“哲學家”的好友發了兩張照片,取名叫“無聊”,一張是自己的自拍,另一張則是一個客廳的場景,一羣人帶着一堆行李箱,好像正在七手八腳地整理行李,打算要長住的樣子。
“這是張東來?”駱聞舟一愣,掃了一圈,沒從照片裡看出什麼來,“他這時候發的什麼照片?這照片怎麼了?”
“你當然不認識,但是蘇程肯定有認識的,不但認識,交往應該還頗爲密切,畢竟他們曾經合謀,打算在我回公司接受調查的路上撞死我……”
駱聞舟:“什麼!”
“噓——”費渡伸出一根手指,點在駱聞舟的嘴脣前。
駱聞舟的迴應則是一巴掌拍上了他的後腦勺,冷酷無情地打斷了費渡裝神。
費渡:“……”
一絲不亂的頭髮被駱聞舟糊成了一把,費總臉上帶着幾分詭秘的笑容頓時開裂。
“費渡你個孫子,你當時不是信誓旦旦地跟我說沒事嗎?我他媽居然還以爲你靠譜!”
“本來就沒事,”費渡默默後退兩步,預防駱聞舟再動手動腳,“蘇程心大膽小,感覺到我防着他就知道事情敗露,肯定會立刻逃跑。像他這種沒用的東西,除了滅口沒別的用途。可是蘇程中途離奇失蹤,根據張春齡以前的處事風格,這個時候他應該立刻做出反應,並且給自己安排後路。接觸蘇程的人不可能是他豢養的那些通緝犯,我猜這種時候,他不會貿然處置自己的心腹,最大的可能性是把接觸過蘇程的人都走,和他自己的軟肋一起送到一個他自以爲安全的地方。”
駱聞舟揪着他的領子,把人拽回到自己跟前:“張東來這爹坑得也太湊巧了。”
“不湊巧,他信任我。”費渡說,不知道爲什麼,這回他沒有笑,也沒有用方纔那種向喜歡的人顯擺什麼的語氣,只是平鋪直敘地說,“張東來是個耐不住寂寞、也沉不住氣的人,突然到了陌生的地方,會在第一時間跟他認爲靠譜的人訴苦,是我把他騙出來的,照片是我讓人假裝美女,忽悠他拍的。”
“你什麼時候安排的?”
“去公司接受調查的路上。”費渡說,“蘇程是我故意留下的餌,他身邊有我的人盯着。”
駱聞舟:“蘇程現在在什麼地方?”
費渡從駱聞舟上衣胸口內袋裡摸出自己放在他那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對方好像一直在等他,電話纔剛撥出去就接通了。
“衛衛,”費渡用十分輕柔的聲音說,“是我。”
“費總,天哪,我等您電話等好久了!”少女的聲音從免提聽筒裡傳出來,語速快得有些語無倫次,“擔心死我了,陸大哥他們順利嗎?您又一直不聯繫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費渡笑了一下:“馬上就結束了——姐姐在嗎?”
“在的,稍等。”
片刻後,電話那邊傳來一個有些低沉的女聲:“我是衛蘭。”
衛衛親生父親早亡,母親是個不負責任的酒鬼,在當地名聲很差,小時候別的孩子欺負她,都說她是“野雞的崽子”,她有個年長七歲的大姐姐,從小護着她,桀驁不馴,早早輟學出走,想要闖出一番天地來,帶着小妹擺脫這個見鬼的家,可是天地如囹圄,哪有那麼好闖呢?
姐姐離開以後,年幼的衛衛隨母親改嫁,然而生活卻並沒有好轉,反而因爲所託非人而雪上加霜。禽獸的繼父給年幼的女孩造成了終身難忘的噩夢,直到她終於鼓起勇氣逃出可怕的“家”,被費渡的基金會救助。
剛開始,基金會一邊幫她尋找離家多年的姐姐,一邊想辦法替她討回公道,但是在證據確鑿、警察上門逮人的時候,衛衛的繼父畏罪潛逃,隨後他的屍體被人在離家三公里左右的小池塘裡發現,死於刀傷,渾身赤/裸,身上多個器官被切除,頭朝下浸泡在淤泥裡。
兇手處理完屍體以後,十分鎮定地帶着血跡離開,途中遇到了一個路過的目擊證人,居然還衝目擊證人笑了一下,而兇器就插/在屍體心口上,上面大喇喇地沾着兇手的指紋。
當地警方通過目擊證人的畫像還原與兇器上的指紋判斷,認爲衛衛離鄉多年的姐姐衛蘭有重大作案嫌疑,並在當地發佈了通緝令。
這些年基金會和警察都在找她,她卻憑空消失,成了被豢養的通緝犯中的一員,直到費渡放在蘇程身邊監視那蠢貨的人回報,說蘇程招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女助理。
“我現在可以把這老貨出手了是吧?”衛蘭輕輕笑了一聲。
費渡沉聲囑咐:“你要小心。”
衛蘭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用你多嘴?小寶貝,老孃動刀砍人的時候,你還在家吃奶呢。”
費渡沒在意她出言不遜,只是問:“你想好了嗎?”
她畢竟殺過人,畢竟是通緝犯,這次一暴露,下半輩子都會在監獄裡蹉跎。
“那就不用你操心了,”衛蘭說,“費渡,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