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將木門推開,小腦袋還沒敢探進去,清冷的聲音便從前方響起,莫空鏡脖子一僵硬,心中最後的一絲僥倖也被掐滅。
低眉順眼的走到站立在庭院中央的莫雨身前,她恭敬道:“師尊。”
然而話纔剛剛說出口,她卻直覺得身後一陣危機感來襲,下意識的就將背後一直揹着的靈器解了下來。
轉身直直的朝着偷襲者的頭部劈下,青絲飛舞,凌厲的眼神直視着偷襲的兇獸,只見一隻修爲已達到練氣九層的白虎放大的臉龐已然逼近。
對方殺氣橫現,她眉頭微皺,剛纔手中的靈器只是將對方敲的昏頭漲腦,此刻她手中不再猶豫,練氣大圓滿的修爲靈力全部釋出,加上築基期的法器一擊將其爆頭。
閃身躲過了四濺的血液與腦漿,她默默側過頭去不去看現場的慘狀。就在剛纔,她已經知曉這是師尊給她的試煉,所以她纔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她應該慶幸的是......師尊找來的是野獸,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從一開始她就應該知道,從選擇了劍修的那一刻起,她就走上了一條充滿荊棘,血腥,殺戮的路。
師尊......只是擔心她太過優柔寡斷,擔心她仁慈下不了手。
莫雨微微皺起眉頭,“你拿的是什麼東西?”那個是築基期的法器,只是,就連她也沒見過如此古怪的法器。
莫空鏡愣了愣,隨後即刻反應了過來答道:“弟子不知,是弟子摯友所贈。”
責怪的話只說到了一半,莫雨便將後半句吞了下去,“你是劍修......”怎麼能拿如此不倫不類的武器?
細細想來,這些年來她只是關照了小徒兒的衣食住行,什麼時候讓她拿過真正的武器?
如此說來,又是她的失職。
垂下了眼簾,沉默了許久的莫雨忽然冷聲道:“可曾記得爲師所說的修爲境界?”
莫空鏡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醞釀了片刻後她便細細道來:“從基礎開始便是練氣鑄體,又稱練氣期,再上便是築基期,結丹期,再往後便是元神成嬰又稱元嬰期。”
擡頭看了看師尊,見師尊點了點頭示意繼續,她便再次道:“之後便是化神修尊,合體仙人,大乘尊者,渡劫真君,若成功渡劫那便是可以得道飛昇。每個修爲階段皆分爲初期,中期,後期,還有大圓滿。初期,中期,後期皆又分爲三個小境界,每隔一個小境界便是天與地的差別。師尊,徒兒可沒記錯?”
她移開視線看向師尊,只見師尊只是冷然的點了點頭並未言語。
沉寂了片刻,莫雨轉過身去不再盯着自家的小徒兒。“爲師教你的劍法可曾掌握?”她的語氣有些飄忽不定,此刻竟然有些迷惘,不知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恭敬站立在原地的莫空鏡心中警鐘大作,這一切的反常似乎都有一個預兆!
即使心中在暗自困惑着,她也即刻反應了過來,恭敬的答道:“弟子已將所有劍法熟知銘心,已可以掌握招式,只是......卻未曾有過更深一步的明悟,只是掌握了一些皮毛,領悟不到劍法之中的精髓所在。”
莫雨欣慰的點了點頭,說到最後清冷的聲音不自覺的嚴厲了起來,“如此甚好,前四式已經足夠你明哲保身,細細領悟複習,他日自當水到渠成。而後三式,待你真正領悟了劍意,自當會爲你隨心所欲,只是你且要銘記爲師教你劍法時的忠告,切勿大意。”
莫空鏡向着師尊抱拳行禮,只是說到最後有一點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弟子定當銘記師尊教誨,只是......這...”
莫雨輕輕揮袖昂首,寧靜的望着明月掛上枝頭,月光爲她披上了一層凝霜,好像就連聲音也比以往更加冷淡了,“但說無妨。”
她腦中還未思索,便已經先吐爲快,“師尊從未告知弟子,弟子所習的劍法到底是何劍法?”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她很久了。
而莫雨只是眺望着遠方,冷淡的吐出了兩個字,“無名。”她望向星空的眼眸已經飄忽了很遠很遠,彷彿又再次想起了那些她不願意去觸摸的曾經。
那個時候的她,背棄了父母的期望,不聽師尊的教誨,毅然走上了另一條與劍修背道而馳的仙途。
看着背對她挺直背脊的師尊,莫空鏡沉默低頭,每當這個時候,她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她與師尊之間的距離。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就像是鏡中花水中月一樣虛無縹緲。可是,這種飄忽不定的感覺,還意外該死的和她所學的劍法一模一樣呢!
低着頭沉思了許久,她忽然低聲開口道:“如此......那就喚水月吧,水月劍法。”
“水月?鏡花水月......”莫雨恍然驚醒,將這兩個字細細咀嚼之後淡然點頭:“如此便依你吧。”
轉身看着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一顰一笑之間頗有些得她所傳的小徒兒,莫雨揮舞了一下衣袖,一把長劍應聲而出直立在莫空鏡的身前。
莫雨淡然擡步,頭也不回的向着木門走去,“此劍亦無名,既然給你了,那以後便喚水月劍吧。”
清冷的背影逆着月光越行越遠,眼神開始飄忽不定。
許久之前,天紫殿何時是如此光景?
世代習劍,她們莫家的劍法何時輸給過旁人?
劍冢中一劍一生一人,一人一劍一劍法,可如今到了她這一代,竟然只剩下了這一把劍......他日若無緣飛昇,九泉之下她又有何顏面拜見各位列祖列宗?
“爲師教你的心法便是此劍的心法,日後便喚命水月心法吧,明日你便下山歷練,輕易不要回來,現在的你需要的只是一個契機。”
許久之後,撫摸着劍身的莫空鏡身軀微微一愣,耳邊傳來的正是師尊冷清的聲音,就像是在她耳邊說的一樣,只是她很清楚,她的師尊此刻並不在此處。
這就是千里傳音,只是......果然還是變成這樣了。她低頭輕輕一嘆,從回來的那一刻她就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師尊果然還是趕她下山了。
摸了摸手上的劍,她沉默不語。
手中的劍,劍身上甚至有許多鏽鐵,三尺長的細劍讓她有些疑惑不解,彈了彈劍身,此劍除了比平常用的劍堅硬了一點兒,鏽鐵多了一點兒外,已然沒了其他區別。
看了看背上揹着的嫣然送的不知名的靈器,她無奈一嘆,走進了木屋中將它掛上了牀頭,腰間繫上了這把方纔才命名的水月劍。
靜靜的在屋內坐着,細細凝視着陪伴了她數年的小木屋。天明,她沉默的起身鎖好木屋,一步步向着山下走去。
神識窺探,親眼看着自家小徒兒一步步走下天紫山,坐落在天紫殿大殿中央蒲團之上的莫雨睜開了眼。
喃喃自語着,“鏡兒......無人知曉當年的鑄劍師傾盡一生所鑄的劍爲何是一把鏽鐵。當年爲師唯一護住的便是這一把劍了,莫家千萬年來的寄託就係在你一人身上......”隨後像是想起了些什麼後,她閉上了雙眼。
許久之後,她無力的掙開眼睛,沉默片刻後,一口淤血毫無預兆的被吐出。
盯着地上的淤血愣愣的看了許久,她終是勾起了一抹苦笑。
那年所發生的一切早已成爲了她的心魔,即是心魔又談何容易破解?
誰來告訴她,她到底該怎麼做?
恍惚之中,她想起了那年山腳下,她本是隨意走走,卻看見了那個俏麗的身影,那麼機靈聰慧的她,故意抖動着雙肩瑟瑟發抖的躲在她的身後。
那個時候只一眼,她就覺得這孩子應該是劍修的好苗子。
即使明明知曉那副樣子只是做給她看的,可是她還是動了惻隱之心,那樣需要人去憐愛的孩子。
而真正打動她的,不是那個孩子的冰肌玉骨,得天獨厚的單靈根,而是那和她如出一轍的與仙絕緣,只不過這孩子比她更甚。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時候,父親想將她送到凡塵的眼神,看着她的眼睛充滿了質疑和不信任,她倔強的想要證明一切,想要證明自己並不比別人差。
所以......她明白那份心情,因爲那一份先天差異而被別人貶低的心情。
許久之後,莫雨忽然低低的笑出了聲,苦澀,自嘲,還有一絲諷刺夾入其中。
原來那個時候她就知道了,知道被心魔所困的自己今生今世註定無法飛昇,所以纔會在一開始的時候被鏡兒打動,更是故意引她入劍修。
鏡兒,爲師真的很想看見你打破那層枷鎖,看着你飛昇成仙......
視線飄移,莫雨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差不多是時候了,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被師尊趕下山的莫空鏡呆滯的站立在天紫山腳下不知所云,師尊說她需要歷練,她卻不知她到底要去何方。而且......一點準備就沒有就被趕下山了,誰家弟子歷練這麼隨便?師尊,咱能不鬧嗎!
一聲溫和儒雅的聲音忽然在她身旁響起:“道友,聽聞幽庭秘境快要開啓了,我們一同前去吧?”
憨厚的大嗓門在耳邊炸起:“幽庭秘境快要開啓了?那你我速速同去吧!”
側了側頭,看了一眼身旁長相溫和的翩翩公子和一邊的壯漢,她尚未開口詢問,只見二人看着她的視線禮貌性的點了點頭便二話不說的結伴離去。
幽庭秘境?
站在原地的莫空鏡摩挲着下巴,不一會兒便勾起了一個狡黠的笑容,偷偷的尾隨二人身後。百聞不如一見,那可是傳說中的秘境呦,她怎麼可能會放過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