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德森再次舉起白臘杆,朝地上的小丫鬟砸去,白臘杆落到一半兒,卻陡地停在了空中,候德森頓時愕然,扭頭一看,白臘杆另一頭兒被我奶奶緊緊抓在了手裡。
我奶奶一笑,對他說道:“候老爺,這事兒不怪這小丫鬟,算了吧。”
候德森朝我奶奶那隻抓着白臘杆子的白嫩小手看了一眼,語氣不快道:“這些丫鬟不懂規矩,不打不行,白仙姑,這是我們家裡的事,不用你管。”
我奶奶聞言,立刻鬆開了白臘杆,轉身又坐回了椅子上,候德森再次舉起白臘杆子,眼看就要打下去。
就在這時候,我奶奶漫不經心說了一句,“打吧,你打的不是丫鬟,是你家裡的財路。”
候德森一聽這話,手裡的白臘杆子就沒敢落下去,扭過頭疑惑地看了我奶奶一眼。
這時候,我奶奶正用筷子夾着一塊肉,旁若無人地給我爺爺嘴裡送,“哥,來,咱們吃肉,啊……”
候德森看着我奶奶問道:“白仙姑,你、你這話啥意思?”
我奶奶沒聽見似的,微張着嘴,喂孩子似的把筷子上的肉放進了我爺爺嘴裡,隨後擡起眼皮看了候德森一眼,“你家這丫鬟面相不俗,有旺主之氣,你再打下去,就把她的旺主之氣打沒了,你們府上半年之內就會運勢大減,傷筋動骨……”
候德森一臉狐疑,“白仙姑,你還會的看相麼?”
我奶奶一笑,放下了手裡的筷子,“會,當然會,幹俺們這行的,咋能不會看相呢。”
我爺爺這時候乾咳了一聲,趕忙把頭一低,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會,會看啥呀,會騙二傻子纔是真的。
候德森並不知道,看看我奶奶,又看看地上的小丫鬟,猶豫起來。我奶奶再次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小丫鬟跟前,把小丫鬟從地上拉起來,摸了摸小丫鬟的頭髮,嘴裡說道:“別看這小丫鬟不起眼兒,身邊可有財神爺趙公明護着呢,你打她,財神爺一生氣,就會收了你的財,打她就等於在打你的財呀候老爺。”
候德森聞言,臉色一變,立馬把手裡的白臘杆子扔給了身旁一名家丁。
候德森小老婆不滿意地冷哼一聲,候德森立刻跟條老哈巴狗似的,點頭哈腰搖尾巴將狐騷女人拉到一邊兒,小聲哄了起來。
我奶奶看了看他們古怪一笑,再次回到椅子那裡坐下。這時候,那名丫鬟朝我奶奶露出一個感激眼神,剛巧被我奶奶擡眼瞅見,我奶奶朝她一招手,“來來來小妹妹,給這哥哥倒杯酒。”
小丫鬟趕忙走到桌前,拿起酒壺給我爺爺倒了一杯。
我奶奶跟我爺爺耳語了幾句,我爺爺點了下頭,隨後,我奶奶又在小丫鬟耳邊輕聲問了一句,小丫鬟低聲回了一句,“在花園旁邊。”
“那你帶我去吧。”
這時候,候德森還在哄他的小老婆,小丫鬟帶着我奶奶出了客廳。
等候德森哄完他的小老婆回來,發現我奶奶不見了,問我爺爺。
我爺爺說,“人有三急,小丫鬟帶她方便去了。”
花園裡,在返回客廳的路上,經過一間土坯的小茅屋,就在我奶奶走過茅屋門口的時候,茅屋裡突然傳出一聲呻吟。
我奶奶扭頭朝茅屋看了一眼,就見屋門上着鎖,緊跟着,又是一聲呻吟。
我奶奶停下了腳步,問身邊的小丫鬟,“這茅屋關着人嗎?”
小丫鬟臉色一變,吞吞吐吐道:“沒……沒有人,這是一間柴房,裡面沒有人,姐姐咱趕緊回去吧。”
我奶奶沒理會小丫鬟,走到門邊,隔着門縫朝裡面瞅了瞅,裡面烏起碼黑的,啥也看不到,回頭又問小丫鬟,“是什麼人給關在這裡面了?”
小丫鬟心虛,“沒……沒……”
“行了,姐姐我耳朵不聾。”
小丫鬟結結巴巴,“姐姐,你別……別問了,老爺不讓說的……”
我奶奶越發疑惑,“難道你們候府上還私設牢房嗎?”
這時候,茅屋裡的人似乎聽到了我奶奶和小丫鬟的對話,呻吟聲的更加急促,好像在求救似的。
“不、不是的……”小丫鬟快哭了,“姐姐,我求求你,咱們趕緊走吧。”
小丫鬟越是這樣,我奶奶越是好奇,一雙眼睛直視着小丫鬟,鄭重說道:“小妹妹,剛纔可是姐姐我幫你求情的,你就沒想過報答姐姐嗎。”
我奶奶這麼一說,小丫鬟立刻沉默了下來,停了一會兒,小丫鬟一股腦說了出來。
這小茅屋裡關的不是別人,正是老宅子裡女鬼的兒子,也就是幾十年前被老太監抱走的那個孩子。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小丫鬟一邊帶着我奶奶返回客廳,一邊簡單扼要地把她知道的對我奶奶說了一遍。
當然了,小丫鬟並不知道當年老太監離開老宅子的真正原因。
小丫鬟說的是後來的事,也就是老太監帶着孩子離開老宅子以後的事。
話說,老太監抱着孩子離開老宅子,其實也沒走多遠,就在衛輝府這一帶隱形埋名,靠乞討爲生,給孩子取名李京恩。
老太監打算把李京恩當親生兒子養大以後,給他自己養老的,但是,把李京恩養到十四歲那年,還沒等李京恩給他養老,老太監就一命嗚呼了。
老太監死後,李京恩無依無靠,先是自己乞討,後來被一個混江湖的“雁尾子”看上,收做了弟子。“雁尾子”是黑話,也就是江湖行騙的。
李京恩拜了師以後,就開始跟着他師傅四處行騙,不過,沒過幾年,師傅也死了,這時候,他也已經長大了、出師了,就和他的幾個師兄弟組成一個行騙團伙,大肆收徒,四處行騙。
前些年,李京恩走了背字,行騙時給人抓住,打斷了一條胳膊,團伙裡那些師兄弟見他身子殘了沒用了,不再要他,把他踢了出來。
李京恩頓時沒了着落,一時間心灰意冷,拿着多年攢下來的積蓄,吃喝嫖賭抽大煙,沒過多久,把積蓄全敗光了。
窮困潦倒之後,他想起了老太監打小兒跟他說過的,說河灣兒村這裡還有套老宅子,宅子裡有老太監一生的積蓄,有朝一日返回老宅子安享晚年。
李京恩想起老太監這些話以後,就惦記上了老宅子,隨後多方打聽,一路上坑蒙拐騙、偷雞摸狗來到了河灣兒村,可誰成想,剛一進村子,大煙癮犯了,心裡貓撓的一樣,四下打聽哪裡有鴉片賣,最後打聽到了候德森家裡。
不過,李京恩這時候身上一個大子兒都沒了,煙癮又把他鬧的要死要活,嘴上一鬆,就把老宅子裡有財寶的事兒跟候德森說了,候德森聽了立馬給了他足夠分量的鴉片,非但如此,還把他留在家裡做了長工,管吃管住管抽鴉片。
候德森當然不會做賠錢的買賣,他一邊穩住李京恩,一邊私下派人進入老宅子,要是老宅裡真有財寶,財寶得手以後,立馬把李京恩打出家門,要是老宅子裡沒有財寶,那李京恩可就有的罪受了。
不過,讓候德森沒預料到的是,派到老宅裡找財寶的人,只要一進房門,立馬兒就瘋。
候德森雖然老早就聽說那老宅裡不乾淨,但他沒想到能有這麼邪性,沒辦法,只好四處請高人到老宅子裡驅邪捉鬼,不過,找來的那些人,不是騙子就是二棍子,沒幾個真本事的,一進房門,也是立馬就瘋。
後來,候德森打聽到河灣兒村東邊幾十裡外的三王莊,有個劉師傅,道行高深,就趕往了三王莊。
小丫鬟說到這兒,看了看我奶奶,問我奶奶,“老爺從三王莊請來的高人,就是姐姐你和那位哥哥吧?”
我奶奶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小丫鬟繼續講。
就在昨天,我奶奶和我爺爺隨候德森去了老宅子一趟以後,候德森晚上回府,一刻不停,讓人把李京恩帶去了老宅子,想讓李京恩進老宅子裡找財寶。
不過,去了沒多久,李京恩就被幾個家丁用繩子捆着擡了回來,聽那幾個家丁說,李京恩進到老宅子的屋裡以後,跟別的人一樣,直接就瘋掉了。
候德森氣急敗壞,叫人把李京恩扔進了這間茅屋裡,從昨天晚上,一直關到了現在。李京恩這時候肯定是煙癮犯了,加上又渴又餓,這才哼哼起來。
小丫鬟說完這些,我奶奶心裡透亮了不少,不過,就有一點她想不通,既然女鬼在等她兒子,她兒子進到房間以後怎麼也會發瘋呢?如果說老太監抱走她兒子的時候,兒子還小,現在長大了,她認不出來了,這種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因爲鬼不認肉體,只認靈魂,即便肉體模樣變的再離譜,靈魂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這時候,我奶奶和小丫鬟已經走到客廳門口,兩個人就此打住。
客廳裡,候德森頻頻給我爺爺敬酒,我爺爺酒量一般,不過他有主心骨,雖然候德森敬酒頻繁,他卻總能找到藉口推開。
走進客廳,我奶奶坐回了我爺爺身邊,那小丫鬟端起酒壺,給我爺爺把酒杯加滿。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候德森冷不丁問我奶奶,“白仙姑,你昨天進堂屋的時候,往天窗上撒的啥,能告訴我嗎?”
這時候的候德森,只要一張嘴,我奶奶就知道他想幹啥,我奶奶眨了兩下眼睛說道:“我撒是艾草水,艾草葉泡的。”
“有啥用?”候德森又問。
我奶奶回答道:“能暫時把鬼魂趕到別處,其實那女鬼就在天窗上躲着,人從天窗下面走過去的時候,她蹲在天窗上給你天靈蓋上吹氣,天靈蓋給她一吹,人立刻就會瘋掉。”
“哦,原來是這樣啊。”候德森點了點,又問,“那你進屋之前,在手腕上系的又是啥?”
我奶奶一笑,“那只是一根普通的紅布綾子,沒啥大用處,圖個吉利。”其實那是雞血條,辟邪的,我奶奶沒跟候德森說實話。
候德森聽了,眼珠亂轉。
我奶奶嘴角又掛起一絲笑意,不過這笑意冷冷的。
接着,我奶奶試探性說道:“候老爺,你問我這些……不會是想照我說的方法,派人進到屋裡吧?”
候德森聞言一窒,眼神露出一絲驚亂,顯然被我奶奶猜中了。
我奶奶繼續說道:“我告訴你的方法,你可以照着的做,但我不敢說有用,因爲你們只是些普通人,身上沒道行。”
候德森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我奶奶繼續說道:“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女鬼的孩子,讓他們母子團聚。”
候德森臉色又是一變,“可、可是,去哪兒找她孩子呢?”
我奶奶冷瞅了候德森一眼,不緊不慢說:“我倒是有個小手段,十層把握能找到她的孩子……”
候德森一聽,臉色變得更加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