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一聲,湯柏剛剛端起來的茶杯摔在了几上,茶水濺了他滿身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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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惡意中傷!”他顧不得擦拭身上的水漬,氣憤憤地說,“陸見漁殺的人千千萬,多殺一個臭名昭著的登徒子算得甚麼,但是若說他爲了一個教坊女而殺人,臣下萬萬不信!”
其實這件事早在神都傳遍了,有的人認爲是無稽之談,比如湯柏;有的人卻信以爲真,比如王睿。但是至於這個流言到底是從何處傳出來的,爲何傳得這樣快,卻是誰也不知。
豐慶帝點點頭,這個說法他還是比較認同的,他聽說這小子對廣平都沒動心——廣平那丫頭是個甚麼手腕他還是知道的,況且這大侄女養得豔絕天下,又有幾分骨子裡的媚態,能夠對她都無動於衷的,當然也不會爲了一個教坊女而招惹大將軍的次子……
不過他見湯柏這般義憤填膺的模樣,倒感覺有幾分好笑,便微微翹起了嘴角,並半眯着眼睛,揶揄地道:“這麼說來,湯卿至少還是相信陸鴻殺人的了?”
湯柏一愣,擡頭與豐慶帝對視了一眼,見到他眸子當中笑意,才知道是在拿自己開涮……
他先請示了一聲,掏出一方手帕,在額頭上擦了兩擦,撇着嘴說道:“失禮……要真細算的話,其實誰也不清楚這個風聲是從哪裡傳出來的,那小子究竟是誰所殺,根本誰也不知。臣下認爲這事完全就與陸副都護無關!”
豐慶帝又點了點頭,也不知是表示“明白了”,還是表示認同,又模棱兩可地問了一句:“那麼湯卿認爲,這件事究竟是個甚麼原委?”
湯柏把頭一搖,臉頰上的肥肉都顫了兩顫,說道:“這個臣下可猜不到了,消息來得蹊蹺,將當時情景描述得活靈活現,又半點兒真憑實據也沒有,而且短短几天時間就傳遍了神都,好多人都來問過我……臣下以爲,恐怕是最近陸副都護名聲太勁,總是招人忌諱罷……”
看他說得一片誠懇,豐慶帝便笑了起來,手指敲着幾面說道:“恐怕就是俗語說的:‘人怕出名豬怕壯’?這事究竟真假我也鬧不清,不過哩,既然連我這裡都聽見流言蜚語了,顯然是有人在蓄意推送——你猜是誰?”
湯柏被豐慶帝搞得糊塗了,這老官兒前後態度判若兩人,一會兒板着一張臉,專門想聽陸鴻的壞話;一會兒又笑語晏晏,似乎在着意替陸鴻開解,還真是“君威難測”哩!
他更加不明白的是,豐慶帝突然找他聊說這件事情,又是甚麼用意。皇帝甚麼時候開始對這種市井流言感興趣了?
真這麼感興趣的話,還不如問陸鴻本人去!
要麼就交大理寺去密查嘛……
湯柏一時不知該怎樣猜的好,說誰都得得罪人不是?但是他又被豐慶帝拿住了話頭兒,不敢不答。
幾番猶豫之下,他只好說道:“這個……恐怕是陸副都護的仇家罷……說不定是南唐人專門散播的消息,正是爲
了咱們大周軍方內鬥!”他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嗓門兒也漸漸大了起來,“對!沒錯!一定是這樣!”
末了他還篤定地斷言:“依臣下看,王大將軍的二公子說不定就是南唐人殺的!”
這話說的豐慶帝都不由得有幾分相信了,他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沉吟起來。不過他很快就堅決地否定了這個可能性:“不會的!”
湯柏正想聽聽他有何高見,誰知豐慶帝三個字說完便閉上了嘴巴,自顧自地轉臉喝茶去了,等了半天,半點兒理由也沒說得出來。
湯柏這才知道豐慶帝純粹是在亂猜,根本沒有一點事實依據或者推理線索,頓時有點兒哭笑不得。他撓了撓頭,苦着臉道:“這個……您說不會就不會罷……”
豐慶帝一副“那當然”的表情,把這事給掃了過去——開玩笑嘛,怎麼可能是南唐人乾的,又怎麼可以是他們乾的!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還玩兒個啥,還做甚麼文章?
雖然在他看來,這種結果是最可信的——他已經被湯柏的扯淡說服了——卻也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因爲陸鴻這小子,在他看來差不多就是李毅那狗東西的女婿了,不是也得是。李嫣那女娃可是個好丫頭,陸鴻也不錯,這倆人之間雖然已經被人傳得有鼻子有眼,看樣子八成是定了,不過即便沒定下、甚至最後沒走到一塊兒也沒關係,他是皇帝啊,他能賜婚!
陸鴻必須得是李毅那狗東西的女婿,因爲這樣一來,小陸將軍也就成了曹梓的外孫女婿——老曹是太子的人,也是他的人——所以小陸將軍也就會成爲太子的人,也就是他的人……
因爲王睿和臨泉王是一條道兒上的,臨泉王現在不老實,所以必須得給太子壯壯聲勢,雖然如今這個太子是老曹和李毅那狗東西硬塞給他的,可也是他的嫡長子、未來的接班人不是?
況且大兒子一向謹小慎微,待人也寬厚,頗與他相像,也不失爲一個太子的好人選——雖然他的內心裡,最喜歡的始終是貶到了陳州的老三……
哪怕是爲了這個嫡長子,他也得把這個小陸將軍擡出來,跟王睿溜溜看!
哼,這個王睿,腦後生反骨的東西!
可是誰叫人家掌着兵權哩……
豐慶帝有些無奈的感覺,他恐怕小陸將軍沒膽子跟王睿死磕,因此猶豫了許久。他當然想過司馬巽或者花源這兩個人選,但是他倆都已經有妻室了,這條道兒明顯不大走得通。
況且這兩個人之中司馬巽不偏不倚,只服從軍令,向來不參與朝堂之上的破事,所以不會輕易地表態倒向太子;花小侯哩,雖然家學淵源,頗有幾分儒將風度,但是性子太過溫和,不是個敢打敢殺的人……
剩下的青年將軍,能看得入眼的,就只剩下陸鴻了……
至於江慶和吳衛甚麼的,更加不是那塊兒料,論起本領和手段,連王睿一根手指頭
都掰不動。再說這兩個後生都是陸鴻帶出來的,用他們還不如用陸鴻!
好在“陸鴻殺王燦”的流言適時地出現在了他的耳朵邊,這頓時讓他放下心來:這兩個人不死磕也不行了!
但是豐慶帝又怕將這小陸將軍早早提拔起來,日後勢大難制——誰都看得出來,這個小陸將軍確實是有能力的,朝廷中的三巨頭宰相曹梓、崔景芝,還有老帥裴徵,都對此子讚賞有加,這一點上,湯柏剛纔說的什麼“比漢之霍驃姚、唐之薛仁貴”的話倒也不算虛誇。
再說這後生年紀輕輕,已然是正四品、一方大將了,假如再捧兩下,以後還不上了天去?他那個大兒子能製得住嗎?
除非老三還差不多……
所以他想聽聽這人到底有沒有甚麼缺點或者弱點,誰知道這個湯胖子半點兒也不解風情,哪怕說點兒陸鴻的壞話騙騙他哩,也好讓他下定決心啊……
唉……
豐慶帝實在是無可奈何,他想不出除了王睿還有誰跟陸鴻有仇,否則他早就找那個人來了!
就連前頭在老青州行營裡被陸鴻打過板子的那個前軍旅帥,叫做徐賁的,前兩天就被他秘密召見過,誰知道這傢伙更呆,非但半點兒陸鴻的壞話也沒說,反而一口咬定當時是自己做錯了,陸將軍打他打得好,打得對……
豐慶帝李靚一氣之下,就把老徐發配到北邊守回鶻人去了!
現在他非但半點兒也沒下定決心,反而更加拿不定主意了——人人都說小陸將軍好,唯一一個說不好的王睿,還是他打算慢慢收拾掉的!
對啊!
豐慶帝突然眼睛一亮,自己念茲在茲的不正有一個肯說陸鴻壞話的人嗎?幹嘛不把王睿給找來!
況且這個王睿久已想殺陸鴻報仇,肯定已經研究透了其人的弱點……
他越想越覺得對路,連忙對湯柏下了逐客令:“好啦,你回去罷。今日便聊到這裡……”
湯柏雖然感到有些突兀,卻也暗暗鬆了一口氣,站起來躬身一禮,拜別道:“那麼臣下告辭了。”
李靚揮揮手,讓他趕緊走人。湯柏也是腳下生風,三步並作兩步出了門口。
就在他匆匆穿鞋往院外走,並且尚未走出院子時,卻聽見豐慶帝的聲音叫道:“小應九,進來!”
湯柏又加緊了幾分腳步,生怕皇帝又讓小應九把他叫回去繼續嘮,最後好像有人在屁股後頭追趕似得,幾乎便跑了起來,並且一溜煙出了清平館的大門……
李靚把小應九叫進了屋,看了一眼這個跟了自己快十年的小太監,正垂手立在自己身側。
他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咬咬牙說:“你讓邱索去把王睿給我叫來……不,你自己去,省得他又再跟人聒噪浪費時辰,別到宵禁咱們統統被關在宮外邊兒!”
小應九連忙答應,急匆匆地便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