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她，能感覺到她。
但是畢竟是人鬼相隔，我不禁爲他們有些隱隱的擔憂。
但同時我又爲阿清感到開心——齊錦終於知道她的存在了。
幾天來，阿清一直不提及這件事。齊錦也不再像剛開始時那麼失魂落魄，他常常會問我一下“她看起來還好麼？”之類的問題，大約是因爲阿清一直沒有迴應他，他也不再對阿清說話。但是，我卻時常看到他在白紙上寫些什麼，偶爾還會在寫字的中途停下來，看一眼身旁。似乎是希望阿清能夠看到他寫的東西。
幾天之後我終於忍不住問起阿清。
“那時候，你以爲他忘記你了，你也並沒有怪他。你也說了那是時代不同的原因。現在他還記得你。說明他很愛你，爲什麼你一直不肯回應他？”
“你是說，你以爲他記得自己的前世？”阿清坐在我身旁的草坪上嘆了口氣，語氣似乎有些無奈。
我驚訝地看着她“難道不是麼？”
“怎麼可能呢···”阿清笑了笑“你想哪去了，人怎麼可能記得到自己前世的事。況且你也知道，他並不真是‘那個人’的轉世。”
我有點發呆“但他明明記得你。”
阿清回過臉看了我片刻，笑了起來“你還真是誤會了。他說的那個人不是我。只是那女孩死的時候也是十五歲而已。”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微微有些發窘“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這樣想過。不過我知道，人是不可能有前世的記憶的。昨天我看了他寫給我的信才明白，他果然是弄錯人了。”她的樣子有些悵然“那女孩是他的初戀。兩人在熱戀的時候因爲一點小事吵了架，女孩一氣之下獨自出門去旅遊，結果在山裡面和旅行團的人走掉了隊，迷路了。山裡面沒有信號。她被困了幾個星期，再找到的時候，已經死去了。屍體的手中還死死拽着他給買的手機鏈子。”
我沉默地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如果我是那個女孩就好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很認真“我會比她做得好很多···我不會和他吵架；不會丟下他獨自出走；更不會在死的時候還拽着他的東西不放惹他牽掛內疚···如果是我，我寧願讓他更快樂一點。”
她說話時給我的感覺，和以前似乎有些不大一樣。但那裡不一樣，我也說不上來。
“小荼，你有真心愛過一個人麼？”她望着遠處的某一點淡淡地問。
我搖了搖頭“現在還沒有。”
“以後應該會有的···畢竟人生，總要這樣經歷一次纔算精彩。小荼···”她頓了一下，微微笑了。風吹起她鬢角的幾縷髮絲，她眼底的神采很燦爛，眼角的淚痣淡淡猶如水痕“現在回想起來，我死的時候沒有消失，真是太好了···”她的笑容很美，卻似乎有一種決然的意思“我最近一直在想···差不多也該到做出決定的時候了。”
那時候我便明白，她的這個決定，肯定會改變未來。
但我那時候卻從來沒有想過，那個決定，竟導致了最後那樣的結果。
···
···
那是很普通的一個晚上，在我關上房門準備睡覺的時候，突然發現她坐我的牀邊。
她從來沒有到我家來過，基本上，我們一直只在學校見面。而她會一直呆在齊錦身邊。
在夜晚的時候她看起來沒有白天那麼有真實感。過於蒼白的臉在略微昏暗的燈光下宛若易碎的瓷器，卻有一種接近極端的，脆弱的美麗“小荼，請你幫我吧，我決定了。我要扮作他喜愛的那個女孩，在他身邊存在下去。”
她的眼睛在昏暗中流盼着清透而堅定的光，我怔了怔“你決定了麼？”
“嗯···”她站起來，走到窗邊，望着窗外“能遇到他我真的很幸運···如果我在死去的時候消失，肯定就不會遇到他了。現在我才明白···”她頓了頓，望着窗外的夜景。神色很溫柔，也很寂寞。“我喜歡‘那個人’，但卻不是愛。我感激他，欽慕他。他是我在活着的時候投入了最深的感情的人。爲了他，我願意流連在這裡，願意默默看着他···但遇上齊錦，我卻想去爭取。哪怕只有一秒讓我覺得他是愛我的，我都可以付出一切。無論他愛的是不是我，我都要讓他快樂起來。我···要解開他的心結。他是我這幾百年來最想珍惜的人。我不能讓他活在悔恨中。”
我望着她清瘦蒼白的側臉，有些猶豫。
“沒關係的，我不需要他知道我阿清。我是愛他的···他只要知道這點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