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那天的我問的事，我···”宵夜吃的是餃子，我儘量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在餐桌上再一次問起“您能明白點說麼？我是在那一家醫院做的手術。”
媽媽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怎麼忽然問這個？”
她的態度沒有那天的嚴厲，反而是一副有些疲倦的樣子。我忽然有些內疚，想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媽，我有時候會看到哪些東西，我是說我時候···會看見鬼。我絕對沒有騙你，也絕對不是幻覺，我···”
“嗯。”媽媽應了一聲，反應居然相當平靜。
我有些震驚看着她，難道媽媽都一直知道我可以看見哪些東西的事？
“沒什麼奇怪的。我小時候也看到過。我們家的小孩好像都有那個體質。”她又夾了一個餃子輕描淡寫地回答“沒必要大驚小怪。只要你不管他們，他們也不會隨便惹你。”
我皺起了眉“真的麼？那爲什麼我現在都還可以看到？”
“每個人體質不一樣，你可能晚些。也許再過一兩年你就不會再看見了。”媽媽已經吃完，把碗筷推開卻沒有站起來，看來是打算和我好好談談“這和醫院的事有什麼關係？誰讓你來問的？”
“小時候我在醫院住院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小孩···他現在剛好和我是同學。他說我能看見鬼是和我住院的事情有關。”我猶豫着回答“我那時候究竟是在哪住的院？又到底是什麼病？”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聽完我的話後媽媽似乎頓時緊張了起來。過了很久她嘆了口氣“那時候的事情我本來不想提。但你這樣胡思亂想我還不如實話告訴你。”
我放下筷子，認真地看着她“嗯？”
“那個孩子是肖安吧。”頓了一下，她嘆了口氣“你那時候病得確實很嚴重。實話說，我們都以爲你活不過來了……那是白血病。化療吃藥偏方什麼都試過了，你的情況一直在惡化。我和你爸還有稍微有點親屬關係的人都去醫院試過了，也沒有人能和你骨髓配型。你的情況一天不如一天，後來醫院已經下了病危通知。結果我們都已經絕望了的時候，你忽然莫名其妙地好了。”她停頓了片刻“我說的好了，不是指慢慢好轉，而是忽然就痊癒了。醫院檢查什麼都做了，你甚至都不貧血。一點後遺症都沒有，就好像你根本沒有生過病一樣。”
我聽得有些發怔，如果真是這樣，難道我還是一個醫療史上的奇蹟？
“也許是因爲一直在持續發燒，你病好了以後神智很不清醒。開始我們以爲過一段時間就好了，結果後來你卻越來越糊塗，甚至連我們都不認識了。醫院建議我們轉院。後來就到了你認識你的那個同學的醫院了。那裡有幾個醫生特備厲害，後來你就漸漸好轉了。”
我有些遲疑“那…那個醫院，究竟是什麼醫院？”
再次嘆了口氣，媽媽苦笑了起來“我本來實在不想說…恆德精神病院。那，那是國內最有名的精神病院。”
我倒吸一口涼氣。
“你知道，現在社會雖然開放了，但對精神病人的歧視其實還是存在的。我想到你以後還要上學，還要上班，還要找男朋友……有精神病史就像一個人生污點一樣，同學可能會譏笑你、你自己可能想不開、用人單位也會懷疑有再發病的情況。說起來好像輕鬆，你這輩子，其實就是被毀了一半。”媽媽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憔悴。“我把你後來住院的事對周圍的人都瞞了起來，大家都以爲你是去療養了。我再三交代親戚朋友不要對你提起你小時候生病的事，也是不想讓你亂想。你現在也長大了，也是該告訴你的時候了。”
從來不曾想過，居然是這樣的原因。我呆怔良久，看着媽媽收拾了碗筷，然後再次坐下來。“媽，你爲什麼記得肖安的名字？”
“那時候醫院就你們兩個孩子一樣大，碰巧我們還都是一個市的。我見過他，也見過他爸媽。”
“肖安他…是什麼原因住的院？”
媽媽嘆了口氣“記不到了，太久了…你現在也懂事了，我的顧慮你也應該能明白。以後儘量不要和那孩子來往了。現在也不早了，你去睡吧。”
不得不說，和媽媽的這場談話在我心底就像颳了一場暴風。
在我看來，肖安是個精神很正常的人，即使是在兒時的記憶中，他也是溫和寧靜的。我無法相信那時候的他是個精神病患者。然而如我媽媽所說，如果不是沒有辦法了，做家長的絕對不會把孩子送到精神病院去。那他那時候究竟是怎麼了。他是什麼原因住的院。爲什麼十年過去，我媽媽還能記住他的名字，她是不是還瞞了我什麼。
還有，肖安爲什麼知道到那麼多的事——甚至包括我每年都會看到一次的‘他們’…
他說過讓我去了解住院的原因和醫院，這肯定不是沒有緣故的。那又和那些東西有什麼關係？
我越想越是煩亂，在牀上翻來覆去，心情只更加煩躁了。
月光透過我房間的窗子灑進來，花青的畫就在我的眼前。我定定地看着它，過了一會漸漸平靜下來。
其實肖安的事情，和我並沒有太大關係。即使我們都能看見那些東西，也並不能證明什麼，我有何必在他的事上死纏不放？
而住院的事···已經過了那麼多年了。一直追問又有什麼意義呢。該來的早以來，該過去的早過去。不再想這些事，也許就和我媽媽說的一樣，有一天，我可以不用再看見他們。
看着窗外蒙蒙的月光灑在花青破舊的畫上。這時候，卻我忽然想起‘他們’來。
那些讓我莫名熟悉的面容，那些讓我不由悲傷的人…
有一天我也會不再見到他們麼？
看着花青的畫，我忽然有一種我似乎忘記了什麼的感覺。
他們，他們···每年六月五日出現的人們，
他們···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