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似飛蛾之啓（2）
那之後，她仍然每天跟在齊錦後面離開。
我們已經漸漸熟悉。終於，在聊天的時候我忍不住提起了這件事。
“你喜歡他？”我坐在樹下靠着樹幹，用幾支長長的草莖編成一個小環“爲什麼你每天都要跟在他後面？”
“我也不知道···跟着他的時候，我會有安心的感覺。這種感覺，在我死去以後，就再也沒有感受到過了。”她平靜地回答。
我想了片刻“那也許你是真的喜歡他。不過你還那麼小···你十三歲？”
“我死的時候十五歲。”她搖了搖頭“我不小了，我死的時候，已經嫁人了。”
我有些吃驚地看着她稚嫩的臉龐，古代時女子早嫁我知道，但我從來沒有想過，她竟然已爲人婦。
“我原本家境很好。祖上是御封的將軍。後來漸漸落敗還出了事，父親受牽連入牢獄。哥哥爲了救父親，就把我送給大夫做小妾。我十四歲還沒到就嫁給他了。”她的神色淡然，非常平靜。
“你喜歡那個大夫麼？”我頗受震撼，問道。
“沒有什麼不喜歡的。他是我們家的恩人。”想了一下，她緩緩地說“他英俊有爲，對我也很好，我很慶幸自己嫁給他。他的原配妻子善妒。因爲我受寵，在他出門的時候，他的妻子便偷偷害死了我。”
她說得很簡單，我卻非常吃驚“那···你是因爲恨她的原配妻子，所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麼？”
“不是。”她的神色仍然平靜“我死的時候，他爲我流下眼淚。眼淚落到我的屍身上，於是我沒有辦法不牽掛他。牽掛着牽掛着，就沒有離開···”
“那他呢？她知道你是被他妻子害死的麼？”我震驚地問。
“知道的。但那時候，我已經死掉了，他也沒有辦法。他···他起初的時候常常來墓碑這兒看我。但後來，他就漸漸忘記了。”她望着遠方的草坪，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寂寞的意味。“他有很多的女人···很多很多。記不住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看她的樣子彷彿這一切就理應如此的。但我，卻不由有些爲她難過“那後來呢？”
“我死的時候，他給了很多東西給我做陪葬。其中有一塊寒玉，靈性特別強。靠着那塊玉石的靈氣我留了下來。每天都跟在他的身後。我就這樣過了很多年···開始的時候，我知道自己是割捨不下他，所以在這裡···但後來，我也就漸漸忘了。我跟着他直到他兒孫滿堂，後來他老了，死去了。我也沒能找到他。”她漠然地回答，眼神的最深處，卻似乎有一種和她的神情並不相同的東西在閃動。
她是愛他的。這種那感情其實明顯。我想不看出來都有些難“那你現在爲什麼跟着齊錦？”
她沉默了一會，垂下臉“···我不知道。他和‘那個人’給我的感覺很像。我不會害他···跟着他的時候我會安心一點。也許是因爲，我一個人太久了，有些思念他···”
我啞然。
“我知道你覺得他對我不好，但以前的社會和現在並不一樣。我不在乎他是不是還對別人好，是不是在我死了以後會漸漸把我忘掉。但至少···在我活着的時候，他是對我最好的人···”
對於我來說，她的那一段感情是很卑微的。我不喜歡她的那個‘大夫’。那種男人在我看來太過自私和傲慢，我覺得並不值得她這樣追隨。
“你覺得齊錦和他很像麼？”
“他們長得不像，性格也不像。但是有一種我說不出來的東西···有時候，我跟在他後面，甚至會覺得忽然間回到了重前。他是‘那個人’的轉世也說不定···”她輕輕嘆了口氣“我也知道一直跟在人類後面不好，但我真的太孤獨···我受不了。”
我是不相信轉世這種說法的。我相信她自己也知道這是個藉口。
我望着她，心情有些沉重。她的表情很脆弱，不復方纔淡漠的樣子。這個時候我纔想起來，無論她在這裡待了多少年，她死的時候，畢竟還是個孩子，畢竟···只有十五歲。
從那以後，我對她的感情漸漸變得複雜起來。雖然她已經並不是人類，雖然我仍然不認同她每天跟着齊錦的行爲，但我卻從心底希望她能幸福。
哪怕這種幸福，虛幻縹緲，不可能被一個女鬼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