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千書的聲音滿是心疼，“恩，現在好很多了，沒有什麼大礙。”
聽到這話，莫陳總算鬆了一口氣，又問道，“那現在呢，醫生怎麼說，怎麼會突然喘不過氣來呢？”
“醫生說是過度呼吸綜合徵，跟心理因素和情緒有關，急性焦慮引起的，現在已經一切都正常了，讓她以後注意調解自己的情緒。”千書在電話這頭解釋道。
急性焦慮，情緒。莫陳只記住了這兩個詞，他對着左千書說了一句謝謝，交代她幫忙好好照顧一下她，之後便匆匆掛了電話。看到奶奶還在一旁擔憂的看着自己，莫陳沖奶奶笑了一下，對她說道，“已經沒事了，你快去睡覺吧。”
莫老夫人搖搖頭嘆息，“這叫我怎麼睡得着，雖然不是自己的親孫女，但是看到她看你的那眼神，真讓我覺得心疼啊。”
“我不會放棄她的，奶奶，你放心吧。”莫陳不想再讓奶奶擔心，只好一直掛着笑容，對她安慰道。
將奶奶送到臥室之後，莫陳來到三樓的畫室。今晚的月光真是明亮，直直的從窗戶外面照進屋裡來，畫室裡的器具都被月光染上了一層白霜。看到這枚月亮，莫陳想起江楓裡的眼睛，他不知道現在該如何化解心中的煩悶，只好拿起畫筆，站在畫板前，隨性的在上面勾畫着。
心裡想的全是江楓裡，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支，都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出。她爲什麼會焦慮的原因他當然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他帶給她的各種衝擊還不夠多麼？先說分手的是他，一言不和用上牀來和好的也是他，給了她希望的是他，讓她感到絕望的也是他，這些日子以來，除了帶給她痛苦之外，自己究竟還給了她什麼呀？！
她再也沒有像之前那樣笑過了，像第一次見到自己那樣，笑的像晴空一樣澄澈，驕陽一樣燦爛。高中的時候以爲自己是來拯救她的，但是現在又活生生把她帶進了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地獄。
莫陳！你究竟算什麼男人！
他越想越煩悶，手上畫畫的力度也越加的大。等到心情漸漸平復下來以後，他朝着畫板上一看，上面赫然出現的事江楓裡的臉。
莫陳伸出手，猶豫着撫摸上去。這是她，又不是她！雖然她的嘴角在笑，但她的眼睛已然被自己畫成了冰涼的海水藍。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莫陳將用畫布將畫蓋好，這麼晚了還不睡的，他能想到的只有父親。果然，打開門後，莫雲清的臉龐出現在走廊裡。他拿着一瓶紅酒，兩隻酒杯，朝着莫陳一揚，“喝酒嗎？”
莫陳想了一下，答道，“好啊。”
父子倆爬到別墅的天台，這棟別墅四層樓高，看到的夜景並不十分壯觀。兩人都裹了一件比較厚實的衣服，莫陳看到這幅樣子，笑着對他說道，“這種情況應該拿白酒上來的，哪有人拿紅酒喝的！”
莫雲清倒不以爲意，他打開酒瓶，拿起一隻高腳杯，邊倒酒邊說，“喝白酒純粹是流氓型的買醉，喝紅酒屬於緬懷，”
“緬懷什麼？”莫陳接過杯子，看着裡面的紅色液體，對着父親問道。
“情懷。”莫雲清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而後對着莫陳舉杯，喝了一口之後，看莫陳仍是不解的樣子，繼續對他說道，“現在這個世界有多少人能理解你的情懷，他們把它當狗屁，當垃圾，當成一無是處的墮落之舉，他們每天高喊成功，宣傳忠貞，崇尚權利和虛假的自由，你所認爲至美之物，他們總以某個膚淺的理由來詆譭它，總要站在某個偏差的角度來顯示自己多麼別具一格。所以，今天找你喝酒，就是來緬懷情懷的。”
聽到父親說完這麼長一段話，莫陳驚訝的有些合不攏嘴，他還以爲他是來跟自己討論江楓裡的事情的，沒想到卻忽然轉向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話題，更沒想到，平常溫文爾雅的父親，居然會說出狗屁這種話。
“怎麼不說話，不贊同我說的嗎？”看到兒子始終沒有迴應，莫雲清忍不住又到了一杯酒，問道。
“只是覺得很不可思議，爸你怎麼會突然跟我講這個話題啊？”莫陳覺得有些莫名的好笑，這樣一來不就是不按照套路出牌了嗎？
莫雲清看着兒子的笑，心裡也漸漸開明起來。他肯定以爲自己要說一大堆安慰他，鼓勵他的話，不過他想了想，這些話在他成長的歲月裡說的已經夠多了。他總是告訴他遇到問題要迎難而上，要堅強，要懂得忍讓。但是現在他長大了，有了屬於自己的思考方式，他不應該在多加干涉。
“沒什麼，想起年輕時候的事兒。”莫雲清搖晃着杯裡的紅酒，幽幽的說道。
莫陳看着他眼裡忽然一襲而來的悲傷，猜到他想自己的母親了，便不再說話。秋日的夜空甚是高遠空明，遠處蕭條的樹枝隨風擺動。他看着那枚月亮問道，“那，爸，你有什麼情懷呀？”
聽到他的問題，莫雲清笑了一下，他放下杯子，似乎在回想已經非常久遠的事情，很久之後，他才說道，“你媽，就是我這輩子最難擁有的情懷。”
莫陳思索了一下父親所說的話，這是在委婉的告訴自己，向着自己內心的方向而走嗎？江楓裡於他而言是什麼呢？他又想起四年前的那一面，如果把當時的自己比喻成一座廢墟的話，那她就是光。
她出現在自己面前，照亮了他內心的希望之角。
他又把爺爺想了一遍，人生在世，確實已孝爲先，可是孝並不代表要百般順從。當初媽媽義無反顧的和父親私奔，究竟是靠着什麼樣的力量才做出這樣的決定的呢？私奔這個想法他也不是沒有想過，但他確實放心不下。
他現在還沒有勇氣，確切的說，還沒有如此強大的信念能夠做到這樣。
“可是，我還是做不到啊。”莫陳無力的垂下眼睛，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叫做優柔寡斷。
“這是很正常的，因爲我兒子太善良了啊。”莫雲清看着莫陳的申請，對着他拍了拍肩膀，接着又拿起酒杯對他說道，“喝酒吧。今晚什麼都別想了，明天的事情誰都不知道，說不定爺爺就會改變主意了呢？”
莫陳順從的拿起酒杯，將被子裡的紅酒一飲而盡。葡萄參雜着酒精的香味在喉嚨間發酵蔓延，這種歲月沉澱的美一瞬間讓他爲之沉醉。
他現在很想打個電話給江楓裡，想親自問問她怎麼樣了。但是他知道她一定不會接電話的，說不定還是關機狀態。
想起今天她說的“這個世界會變的”，他心裡有點沒底，他轉過頭問父親，“爸，你說，這個世界會變嗎？”
莫雲清知道他所指的江楓裡今天跟他說的話，想了一會回答道，“這個世界裡的萬物都是會變得，但世界本質不變，懂我的意思嗎？”
“好像……懂了。”莫陳點點頭。
日子過得平平淡淡，江楓裡逐漸感覺到某些東西漸漸的失去了。學校裡忽然再也沒有了莫陳的影子，從單凌的口中得知，他幾乎也有好多天沒有來上課了。她並不像過多的深究，每次和他們呆在一起的時候，只是衝他們笑笑。
心裡就這樣空了一塊，江楓裡不知道該怎麼去填補。她沒日沒夜的看書，有時看到半夜一兩點。溫蠻總說她瘋了。她的話也越來越少，只有跟千書在一起的時候，她會多說幾句。自從那次因爲情緒失控而過度呼吸之後，她漸漸的不知道怎麼去和人交流，不敢看別人的眼睛。
身在薔薇城的媽媽這兩天有給她打過一次電話，接到電話的那一刻江楓裡覺得既驚訝又委屈，但始終表現的很快樂。當媽媽問道莫陳的消息時，江楓裡流着眼淚跟她說他們過得很好。
再後來就是一大段的空白。她想莫陳又不敢去想，想找他的時候莫老爺子的臉又立刻浮現在她眼前。
天氣越來越冷了，整個C城全然變成了一副蕭條的模樣，樹上的葉子終於全部掉光了，這種生命的凋落令她十分沉悶。
一個星期天的傍晚，左千書和溫蠻拉着她出去外面逛逛。江楓裡實在不想去，但被她們的請求又弄得十分不好意思，只好答應她們只玩一會。剛出一會，校門口出現的人讓她怔住了。
溫蠻看到她不自然的表情，問道，“怎麼了？認識的人嗎？”
“恩。”江楓裡點點頭，看着面前的男人，“莫陳的爸爸。”
“啊？這樣啊，那我們……”左千書和溫蠻兩個一驚，看着面前的兩個人，知道他們肯定有事要聊，只好自覺的離去，跟江楓裡說好了等一下電話聯繫。
莫雲清看着面前的女孩，幾天不見她似乎也瘦了不少，他對着她笑着說道，“有沒有時間？”
江楓裡有些緊張的點點頭，“當然有啊。”
“我看那邊有個咖啡館，去那邊坐坐吧。”莫雲清面色慈祥，眼神裡露出止不住的心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