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女子伸出一隻手指,俏皮地向着王靜安勾了勾。
王靜安向着兩面看看,向着女子指着自己道,“我?”
女子懶懶的點了兩下頭。
王靜安順着樓梯上了幾階,輕輕一躍,站在房檐上,走到女子跟前,道:“怎麼了?”
“說,”女子故意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道,“爲何今日總是偷看我。”
“偷?”王靜安一愣,道,“我何時偷看了!”
“你卻敢說你沒有!”
王靜安想了想,的確時時看來着,摸摸頭,道:“好像是看了……”
“還說沒有!”女子指着王靜安道,“那你倒是說,爲什麼偷看?”
“看就是看,我何時偷了!”王靜安被逼得緊,提了提聲音,一臉認真。
女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做個鬼臉,道:“真沒情趣,都不懂玩笑。”
“你這哪裡像玩笑了!”王靜安坐了下來,道。
“喂,那你到底爲何總是看向我這裡?”
王靜安撓撓頭,想了想,道:“是因爲昨晚夢見你了……”
女子笑了起來,道:“你向來便都是如此和女子搭訕?”
“怎會!我所言屬實!”王靜安看着女子道,“我們……以前是否見過?”
“那你倒是說你姓甚名誰,容我想想。”
“說實話,我把以前的事都忘記了,現在我只知道……”王靜安剛想說出那“魔勝天”來,轉念一想,這名字畢竟是從鬼差處聽來,眼前的女子不過是一個普通人罷了。而自己漸漸發現了自己於尋常人確實是有不同。有些事,還是不要亂講的好……
“喂,想什麼呢!知道什麼?”
王靜安回過神來,想了想道:“知道我叫王靜安……”
女子突然一個人偷笑起來。
“你倒是笑什麼?”
“笑你與女子搭話的功夫實在一般。”
王靜安無奈搖頭笑了一聲,緩緩道:“我確實是沒有一點長處……”
“怎麼,你不高興?”
“有什麼高不高興的……”王靜安嘆口氣,靠在牆上,道,“你可知道那種感覺,許多你根本沒準備的事就那麼向你一齊壓過來。”
“你……發生了什麼事?”
王靜安感覺到自己又走神了,笑笑,道:“胡言亂語而已。”
想自醒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王靜安總覺得心煩意亂。王靜安想自己爲什麼會在這裡醒來,想那時市集上的奇怪男人,想來自地獄的鬼差爲什麼懼怕自己,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來頭。平日王靜安並不想在其他人面前多說什麼,哪怕是桂姐。卻不知爲什麼在這女孩面前卻放鬆下來。王靜安想到這裡,覺得還是先離開較好。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你要好好的,若是你先亂了方寸,你想做的事便都做不成了。”
王靜安看着女子,笑了笑,倒和陸師傅一般意思。便道:“知道了,那……謝姑娘了?”
“這便是了,”女子也笑着道,“你笑起來這般好看,平日裡多笑一笑難道不好?”
“姑娘笑起來也好看。”王靜安看見女子笑起來臉上兩顆酒窩,道。
“對了,你是做什麼的?”
王靜安指指自己帽子衣裳,道:“自然是雜役,不然是公子哥?”
“雜役見過許多,哪有你這般清閒的雜役!”
王靜安笑道:“我這雜役要高貴些。對了……我還不知姑娘姓名呢。”
“偏不告訴你!”女子俏皮道。
王靜安笑着轉過臉來,兩人目光交接。王靜安這才從近處仔細看了女子,修長的柳葉眉下,雙睫微垂,那一雙眸子裡滿是清澈,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翹,兩片紅脣微微咬着,白玉般的臉龐漸漸透出一層胭脂之色。
兩人突然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
“戌時了……姑娘早些休息。”王靜安說着,一躍從屋檐上跳了下來,穩穩地落了地,幾步回了房去。女子也自關了窗回去。
王靜安關了門,腦海裡仍浮現着女子的樣貌,王靜安狠狠搖了搖頭,呼出口氣來,倒頭便睡。
靜靜過了一夜。
次日,王靜安與衆人按部就班。王靜安向着樓上看了看,窗關着。正當衆人各自忙碌,那一方幽幽的傳出琴音來。那聲音婉如流水,涓涓潺潺。王靜安便駐足聽了一會兒。
“小安,幹什麼呢?”忽然身後一個雜役喊道。
王靜安這纔回過神來,道:“你可聽見那琴音?”
“哪裡來的琴音?”
王靜安自知自己聽力要比尋常人好些,有時仔細聽時,連廚房鍋鏟的聲音都聽得見。便只說是自己聽錯了,隨那人一起做事去。只是得了空,仍是向着那邊看看。
傍晚,院裡無人出來走動。女子推開窗戶,見王靜安就站在樓下。
“雜役公子果然在這裡。”
“怎麼,匿名小姐知道?”
兩人說罷笑了起來。王靜安還是靠了牆坐在房檐,兩人說說笑笑聊了起來。
“那……小瑤姑娘今日還是不願告訴我姓名?”王靜安道。
“既都知道還問……”小瑤低聲道。
“我只聽人說了這麼多,倒也不算知道。”
“那你便知道這麼多好了。”
“我說姑娘……我都已自報了家門,卻還不知你姓名呢!”王靜安苦笑道。
小瑤看了看王靜安,低頭道:“小瑤確是我名,本家姓蘇……”
“蘇小瑤……”王靜安念道,笑了笑,又道,“今日從你房裡傳來琴聲,曲調柔緩,音律優雅,是什麼曲子?”
“今日有位公子來找我,是他自己做的曲子,要我彈與他聽……”
“我還想着怎麼整日都不見你……”
說着,兩人沉默下來。片刻,卻又同時開口。
“你先說吧……”王靜安道。
“你懂音律?”小瑤問。
“啊……知道一些,這裡蘭姐姐和曦文姐姐都喜歡彈琴。以前總要試着教我,但我偏開不了這竅。”
“兩位姐姐是誰?”
“是這裡的歌姬,平日都待我極好,只可惜……”王靜安說着,苦笑一聲。
“是不是我說錯話了?”小瑤見王靜安神色變了,小心問道。
“沒有……還好。”王靜安笑笑。
“那……你本想說什麼。”
“呃……忘了。”王靜安說着,摸着頭笑了起來。
“喂!”小瑤狠狠捶了王靜安一拳。
於是,每日王靜安得空都會看一看小瑤房間的窗戶,快要入夜的時候,便靠在牆上,兩人聊聊天。有時候當房間裡傳出琴音,王靜安也會一個人坐在屋檐上,枕着胳膊靜靜地聽。每每看見小瑤,王靜安都會覺得很快樂,看見小瑤笑的時候,煩心的事也都會忘記了。就這麼過了許多日子,漸漸地,竟成了習慣。於是王靜安很少再想起關於什麼是“魔勝天”的事兒,也開始相信,做王靜安就好。
立冬,一侯水始冰。
長樂坊雖仍日日張燈結綵,但入了冬,來的人漸漸少了起來。
天漸漸黑了,依舊穿得單薄的王靜安還在院裡,仰着頭,揮了揮手,道:“這麼冷,你快些進去吧。今天便不陪你聊天了。”
“倒是你,怎麼不加件衣裳。”小瑤道。
“這就去!”
見王靜安答應,小瑤關了窗。王靜安便往回走,走着走着,突然聽見前院像是來了人,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響起。王靜安想了想,悄悄繞到前院。
“雖然如此,但小生慕名而來,還望行個方便。”大堂裡,一白衣男子對着桂姐,叫隨從呈上一個牛皮長方匣子,道:“首先諸事如小生之前所說;其次這又是件難得的寶物。若是媽媽答應了,那這件寶物就送與媽媽。”
王靜安看見桂姐馬上眼前一亮,關上匣子,吩咐人呈了下去。又吩咐婢女道:“你快去樓上,讓小瑤姑娘準備準備。”
王靜安聽到這裡一楞。
桂姐向着那白衣公子高興地笑道:“敢問公子是……”
那白衣人正要回答,卻先緩緩轉過頭來,望向王靜安所在之處,王靜安一驚,往暗處一躲。
那白衣人一打折扇,緩緩道:“謝無歡。”
王靜安躲在暗處,皺了皺眉……那人,竟然是數月前集市上那白衣男人!王靜安趕忙離開了前院,踏上後院樓梯,連跳幾步到了小瑤房外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