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史將我們安置在宮殿外一個破舊的屋子裡,他說他已經相信我們確實是異海人,不過我知道他是在說謊,但此時此刻,我對此並不關心,對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謝庭庭病了。
自從莫名其妙地彈出那首近乎奇蹟的琴聲後,她就一病不起。
我沒有錢給她看病,這個世界的錢幣是一些奇怪的葉子,叫做青桐葉和紫杉葉,而我甚至不知道它們長什麼樣。
沒有人願意幫助我們,所有人的眼神都是那般的冷漠。對此,我也不想去抱怨些什麼,不管什麼樣的世界都不會僅僅圍着幾個人轉,更何況這裡原本就不是屬於我們的世界。在他們的眼中,張蓮和謝庭庭只不過是沒有翅膀的異類,而我則是背叛了自身立場的人渣。
我試着去請醫師,但沒有一個人肯來。
夕陽落了下去,月色一片青瀠。我獨自走在街頭,擡起頭來,發現天空中升起的竟然有一大一小兩個月亮,大的那個異常皎潔,小的那些卻顯得暗淡和陰冷,如果不是因爲兩個月亮靠得極近,甚至難以讓人發現它的存在。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世界裡的夜晚沒有星星,只有這兩個月亮,大的月亮叫做玉輪,小的叫做冷月。
回到住處,張蓮的聲音從裡屋傳了出來:“雲諾……是你麼?你先不要進來。”
但是我已經走到了門邊,朦朧的月色透進舊紗窗照進了屋子,我看見她僅僅穿着文胸和蕾絲內褲坐在牀邊,用清水擦拭着身子。情景模糊,卻又令人心動,只是這暗淡的夜色也未能掩住她背上的鞭痕,讓人心中難過。
離開門邊,我背靠着牆壁坐了下來。
張庭的聲音從裡屋傳來:“沒有請到醫生麼?”
我無奈地“嗯”了一聲。
她沒有再說什麼,大約是對這樣的結果早已心中有數。
我告訴她,我已經打聽過,在西街的廣場可以找到工作,明天我準備去試一試。她低低地說了聲“加油”。
第二天早上,我向隔壁一個好心的老人討來了一碗稀粥。
張蓮餵了幾口給昏迷的庭庭,但她根本沒有嚥下去。
剩下的我們兩人分着吃了,我原本騙張蓮說我在外頭吃過,但她知道我在騙她。
我來到西街的廣場,在那裡,等待工作的人很多,前來找傭工的也很多,但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沒有人找上我。明明有些人比我還瘦小,但就是沒有一個人往我這邊看來……這些人甚至連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我在廣場上白白地浪費了一整天。
直到天色快要發黑,人羣漸漸散去。我冷冷地看着角落裡不時進出的幾個人,雖然他們看上去像是湊巧路過的樣子,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這些人一直在監視我。
我裝作垂頭喪氣的樣子往回去的路上走着,卻又突然一個轉身,將路過的一個男人撲倒在地,狠狠地在他臉上打了一拳。他被我打得發楞,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帶我去見那個姓傅的。”我朝他吼着。
旁邊有幾個人衝了上來,把我打翻在地。我想我這個時候變得有些瘋狂,因爲我竟然用腳接連踹倒了幾個傢伙。只是,最終我還是被他們死死地按在地上。
“帶我去見那個姓傅的!”我使勁仰着頭,朝他們又吼了一遍。
在一座官邸裡,我再次見到了那位傅長史。他看着我,面無表情。
“你根本就不相信我們是異海人,”我恨恨地說,“你故意裝作已經相信了我們的清白,卻又在暗地裡派人監視我們。你只是想看看我們到底會做出些什麼事,你只是想找出我們的把柄。”
“看來你也並不蠢,”傅長史淡淡地說,“那麼,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到底是誰,你們來到這裡,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已經說過……”
“說過你們是異海人,”他的目光中帶着寒意,“你以爲這種話真的會讓人相信麼?如果你們是異海人,爲什麼昨日那個女孩能夠用錦瑟彈出《戀空》?”
“《戀空》?”那是什麼?
“《戀空》就是在那個女孩在宮殿裡彈出來的曲子,乃是七大仙音之一,原本只有皇族的人才能彈奏,”他冷冷地看着我,“現在你告訴我,爲什麼那個女孩能夠彈奏絕不屬於你們那個世界的曲子?”
這個問題……其實我也很想知道。難怪他們根本就不相信我們是異海人
深吸一口氣,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着傅長史:“既然你已經看穿了,那我也不想隱瞞,你猜的沒錯,我們並不是什麼異海人。”
“那麼,你們到底是誰?”
“你想知道麼?”我儘可能不讓自己的表情有任何變化,“如果你想知道,那就先找醫師把庭庭的病治好。只要你們治好她的病,我就把真相告訴你。”
“我憑什麼相信你?”
“難道你不想知道我們所隱藏的秘密?”雖然想要做到面無表情,我卻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有些瘋狂。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們爲什麼要冒着被燒死的危險來到這裡?”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要這樣子大笑,甚至是笑得連肚子都開始發疼,“你難道不想知道庭庭明明是個夜叉女,卻爲什麼能夠彈奏《戀空》?你難道不想知道爲什麼昨天你混在水裡的草藥對她們兩個無效?只要你治好她,我什麼都可以告訴你。”
這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爲什麼真話沒有人相信,而謊言卻變成了真實?
“也可能我們治好了她的病,而你卻仍然不會說出事實。”
“但如果她死了,你們知道真相的可能性不就更低了?”我仍然笑着,“我說過,只要你們治好了她的病,我就會告訴你們。要不然我還能做什麼?就算她的病好了,我們的性命還不是在你手裡?”
傅長史沉默片刻,轉身朝一名士兵命令道:“去請醫師!”
被押送着前往住處時,天色已經開始黑了,一大一小兩輪月亮掛上了天空。
夜風很冷,冷的令人陣陣心涼。
我踏出了腳步……卻不知道路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