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羽笑着安慰道:“伯父啊,你這就太苛責人家了。再說,你也不想想,日本鬼子能有你的威勢?當年你和我阿伯一起殺鬼子,一個人能對付幾十個!那可號稱是八百萬國軍裡精銳中的精銳,王牌中的王牌。如今你更是老而彌堅,虎老雄風在!王總區區一介生意人受不住你的殺氣也是可以理解的。”
張泰嶽不服氣道:“當初老子第一次見你發怒時,你還不是屁事沒有?他比你大兩輪都多,難道還不是慫貨?”
燕青羽哈哈笑道:“我就當你老是在誇獎我了啊!嘻嘻!不提他了,和咱家又沒啥關係。如今世界的主題都是和平與發展,臺灣因爲國際因素也很難出現戰爭。所以啊,伯父你就別操心了。再說了,要操心也應該是大哥和阿軍他們去操心,難不成再出現戰爭了,還要你老人家去參加敢死隊?那中國人都死絕了!”
張泰嶽聞言也笑着點點頭,道:“是啊!很難在發生戰爭了!對面的領導人都很睿智,不願做兄弟相爭,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健豐呢,其實也有考慮過和平統一,只是如今的臺灣大勢還不允許這樣。他決定先堅持一箇中國原則,然後在這個基礎上,後事便交給後來人去做吧。但,一箇中國的原則,絕對不會動搖。我們臺灣用的是中華民國曆,我們的國父孫中山先生,國父的遺體就葬在南京紫金山上。有誰聽說過,一國國父的遺體葬在國外的麼?荒謬!”
燕青羽笑道:“我真的很期待有一天,臺灣和平迴歸大陸了,我都想好了用一句話來形容。”
張泰嶽聞言好奇道:“哦?羽兒你且來說說,用什麼話來形容。”
燕青羽一笑,道:“大陸的報紙應該這樣報導:娘,大哥回來了。”
張泰嶽聞言如遭雷擊,整個人呆住了,老眼中迅速充滿了淚水,一隻手顫巍巍的舉起,撫摸着燕青羽的頭頂,顫聲道:“好!好啊!娘,大哥回來了。我若有親人尚在,他們也會告訴我九泉之下的娘,我這個不孝大哥,回家了……”
一言而出,張泰嶽老淚縱橫!
……
士林官邸中,蔣經國拿着一張紙,雙手也有些顫巍起來,用手抹了抹眼角,自言道:“還真是一個大才子,隨口一言,便如此感人肺腑。是啊,這個當大哥的,總該要回家看看纔是……”
……
燕青羽真想抽自己一下,沒事多什麼嘴,趙雅芷也埋怨的嗔怪了眼自己心愛的男人,而後兩人一起合力將張泰嶽勸住了。
張泰嶽拉着燕青羽的手囑託道:“羽兒啊,伯父今生恐怕是很難再回大陸了。你三個哥哥的希望也不大。畢竟他們的身份還是有些干戈。但是你還有希望,因爲你是香港人。
羽兒,你若有機會回大陸,記得一定要去河北滄州王家莊去看看。那裡是我和你阿伯出生、長大、習武、讀書的地方,我和你阿伯都是家裡的長子,我叫張泰嶽,你阿伯叫王虎臣,你要牢記這兩個名字,等回到滄州去的時候,記得去尋找我們的親族。告訴他們,不孝兒張泰嶽,三十多年來,無時無刻不想着北歸大陸。只是,忠孝兩難全,還望他們多多體諒啊!”
看着老人悲愴的面孔,燕青羽自責道:“伯父,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胡言亂語。伯父,都怪我……”
張泰嶽擺擺手道:“羽兒,你到底記住了沒有?”
燕青羽重重的點頭道:“伯父,我記住了!阿伯叫王虎臣,伯父叫張泰嶽,去河北滄州王家莊,去尋找你們的親族,告訴他們,伯父你三十多年來時常北望故土,無時無刻不想念北歸,只是忠孝兩難全,還望他們體諒。”
聽到燕青羽複述了一遍後,張泰嶽深深的嘆息了聲,道:“我走的時候,幾個弟妹還年幼,老五才三歲,如今也不過五十。他們一定還活着,一定還活着……”
燕青羽安慰道:“伯父你放心,最多三年內,我一定去一趟大陸,替你去看看!到時候我帶着相機去,找到五伯他們,我替你照相,再把相片帶回來。說不定過兩年兩岸政策開放了,他們還能來臺灣探親呢!”
張泰嶽聞言激動道:“羽兒,你真的會在三年內去大陸麼?三年內我還死不了,我一定能見到。=一定能見到!”
燕青羽拉着張泰嶽的手道:“伯父,你近年才七十多,你想想你師父今年多大?按照那個歲數算,你還是壯小夥兒一個!時間長着呢!說不定,你還有親自回鄉探親的一天呢!”
張泰嶽聞言神往的沉思起來,似乎,他又回到了滄州的那片土地上,在王家莊的稻穀場前,吆喝着驢推磨,娘烙的燒餅真香甜啊,他一口氣可以吃五大塊。娘看着他大口吃燒餅的模樣,多慈祥啊……
這次,燕青羽真的一巴掌抽到自己臉上了,“啪”的一聲清脆響,把沉湎舊事的張泰嶽和趙雅芷都驚醒了。
“小羽,你這是……”
張泰嶽驚詫的問道。
燕青羽垂頭喪氣道:“我總是讓伯父傷感,都告誡自己幾次了,可每次一開口就又惹伯父你傷感。伯父你對我那麼好,我卻這般回報你,實在是可恨。”
張泰嶽聞言慨然一笑道:“癡兒啊,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知道,能夠如此清晰的回憶往事,是一件很幸福,也很快樂的事。你不必如此自責,只要你記得答應伯父的事就是孝順的好孩子。”
燕青羽重重的點頭道:“伯父你放心,我一定儘快做到。”說罷,又腆着臉道:“伯父,電影馬上開始了,咱們還是看電影吧,別再提這些傷感的話題了,成麼?”
張泰嶽知道燕青羽是不想讓他傷感,便點頭笑道:“好啊!咱們看電影!”
燕青羽回頭看了眼始終靜靜的看着他,臉上帶笑容的趙雅芷,她靜的就像一朵蓮花一般,卻綻放着最美的笑容。
燕青羽輕聲道:“委屈你了芷姐。”
趙雅芷抿嘴道:“多陪陪老人家嘛,咱們的時間還長。”
燕青羽伸頭快速一吻,道:“你真是我賢惠的好老婆!”
趙雅芷聞言粲然一笑,美豔不可方物。
……
影院內已經坐滿了人,人聲嘈雜,忽然,電影大屏幕漸漸亮了起來,觀衆的聲音也漸漸降低了下去。
屏幕上緩緩出現了一個身影,正是臺灣電影演員孫越扮演的啞叔。
啞叔作爲一名臺灣老兵,在戰爭中受傷,損壞了喉嚨。只能以撿酒瓶爲生。
因爲他不能說話,所以只好用一把嗩吶,吹出近似於吆喝的聲音,去收酒瓶。
嗩吶吹的曲調,就是那句最著名的腔調:“酒幹倘賣無”。
酒幹倘賣無在閩南語中的意思大概就是,酒喝光了,空酒瓶賣麼?
啞叔有一天早晨,在一棟高檔小區的垃圾桶旁,發現了被遺棄的女嬰,包裹女嬰的被子裡只說了這個女嬰叫做阿美。
啞叔喜愛上了這個可愛的女嬰,決定收養她。但是啞叔的妻子不願意,吵架之後便一走了之了。
自此之後,啞叔便和阿美相依爲命。
等到一歲多的阿美有一天突然喊了一聲“爸爸”時,整場電影的第一個催淚點到來。
看着啞叔欣喜若狂的模樣,所有人都高興的流淚了。
阿美漸漸長大,她喜歡跟着啞叔一起去撿酒瓶,啞叔在空閒的時候,就用嗩吶爲她吹奏那曲動人的歌曲,《酒幹倘賣無》。
在阿美收養了那條叫來福的狗,一人一狗歡樂的長大時,所有人都覺得,這樣過下去似乎也挺好。
尤其是在阿滿家的木屋被一陣大火燒的一乾二淨,甚至燒死了兩個人時,這種對比下,阿美安詳寧靜的生活似乎也很好。
可是漸漸長大後,阿美在被同學笑話家裡是撿破爛的出身時,感到了格外的羞辱,她有些怨恨起啞叔來。
再到後來,阿美長大了,中學畢業後去飯店打工,在這裡,她遇見了懷才不遇的青年作曲家,時君邁。
看着電影中燕青羽俊秀絕倫的英俊相貌時,影院裡甚至發生了一陣驚呼和騷動聲。
趙雅芷伸出手握緊了身邊的燕青羽,這個精靈王子一樣俊美的男人,卻如此神情的愛着她,她感到很幸福。
電影在繼續,阿美和時君邁兩人相愛,時君邁幫主阿美提升演唱技巧,阿美唱的越來越好了。
然而,世間事總是那樣的不完美,在兩人愈發恩愛快樂的時候,反派人物餘廣泰終於華麗的現身了。
餘廣泰十分看好阿美的歌唱能力,爲了利用阿美賺錢,她引誘阿美去東南亞籤合約。
啞叔十分捨不得阿美孤身一人出去,擔心她受騙受到傷害。但阿美爲了啞叔能夠在拆遷後有錢買房,不至於流落街頭,便籤下了合約。
只是,當阿美走紅歸來後,卻因爲那一紙合約失去了自由,淪爲了賺錢工具。
又因爲內心的軟弱掙扎,不敢和啞叔見面,使得啞叔心情低落的回家,在路上險些被摩托車給撞死。
危機時刻,啞叔被阿美養大的狗來福撲倒相救,而來福卻被摩托車從身體上碾壓過去。
來福被送到看獸醫時已經爲時已晚,啞叔看着痛苦掙扎的來福,不得不舉起木棍,朝來福的頭上敲下……
自此之後,啞叔愈發孤單,身體愈發衰弱了。
然而阿美因爲要去東南亞巡迴演出,不能回家與啞叔相見,只能託餘廣泰給啞叔送去了二十萬元。
當阿美回來後,想要和啞叔相見,又被居心叵測的餘廣泰阻止,阿美偷偷回到以前的住處時,卻發現以前的家已經被燒成了灰燼。
啞叔在電視上看見了演唱會上的阿美,心臟病突發,被緊急送往了醫院。阿美得到消息後,急忙趕到醫院,卻爲時已晚。
回到演出現場的阿美飽含不能奉養老父的辛酸,在臺上唱出了懷念的心聲:“沒有你,哪有我,假如你不曾養育我,給我溫暖的生活,假如你不曾保護我,我的命運會是什麼!
劇終!
包廂中,張泰嶽長長嘆息,趙雅芷無聲哭泣着,然而,哭的最摧肝斷腸的,卻是燕青羽。
此刻他再看這部電影,和當初看劇本時的感觸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沒有人比他能夠體會的到阿美的痛苦,他簡直感同身受。
因爲,他們的經歷幾乎是一樣的。
燕青羽悲痛到了極點,全身戰慄不止,牙關緊咬,雙眼裡盡是血絲,一片通紅。口中壓抑着充滿悔恨的痛苦嘶鳴,這股痛,讓他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