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紹原一直都待在甘海源的辦公室裡,整整一個晚上寸步不離。
長沙站的財務老成,也陪着他待了一個晚上,一直到了天亮的時候才被允許離開。
誰也不知道這一個晚上孟紹原都問了他一些什麼。
打開窗戶,一縷陽光射進。
長沙,真美。
這個時候,竇立新已經應該開始行動了吧。
“孟區長。”
阮逸泉早早的就來了,還帶來了早飯:“在這忙了一晚上啊,來,我給你帶早點來了。”
“哎喲,多謝阮書記了,我還真的肚子餓了。”
孟紹原也沒客氣,吃了一口餅,喝了一口粥,又吃了幾筷子小菜:“嗯,這個好吃,蘿蔔醃的?”
“沒錯。”阮逸泉笑着說道:“精選的長沙紅皮蘿蔔醃的,味道一絕。”
“阮書記費心了。”孟紹原吃的讚不絕口:“你昨天又和我的那個小舅子見面了吧?談得還不錯?”
阮逸泉面色略變:“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孟紹原只顧着吃東西,頭也不擡:“我的夫人祝燕妮,和我說過,她的二哥學過英語,而且還不錯。那天呢,我故意和我的同伴用英語在那交談,我知道一定有人會從我身邊人下手的,而且很有可能是你,結果我一點都沒猜錯。”
阮逸泉沒有說話。
孟紹原放下了碗:“我會看相,我一看到我的小舅子,我就知道他是個貪圖享樂,很容易被人收買的。你阮書記呢,一聽說我懷疑甘海源,立刻順杆子而上,讓祝慈義向我提供了關於富源公司的情報,矛頭直指一個人,甘海源!”
……
“你的矛頭,全部指向了一個人,甘海源!”
到了下午5點的時候,竇立新回來了,他沒有抓到人。但這並不能夠怪他,國貨陳列館目標太大,而且人流量極多,要想找到平川德義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但只要確定了目標所在位置,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只是他一回來,發現不但阮逸泉在,而且連甘海源居然也在!
孟紹原冷冷的盯着阮逸泉:“你就是要讓我相信,甘海源和日本人勾結,他是那個內奸,順利的幹掉你的一個競爭對手,讓你當上長沙站的站長。竇立新和你競爭的機會很小!”
“上午的時候,你就和我說過這些了,現在再說一遍,無非就是說我陷害同僚?”阮逸泉一點都沒害怕:“但甘海源勾結日本人,有沒有這回事?”
“有,當然有!”
孟紹原緩緩說道:“昨天,我在給甘海源看那張戴副局長手令的時候,我自己在最後加了三個字,‘配合我’。”
甘海源掏出了煙:“我看到這三個字,雖然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我還是配合了孟區長。”
“甘海源真的和日本人來往密切,尤其是那個叫大高有季的。”孟紹原緩緩說道:“但他在做什麼?他在走私,在幫軍統局走私!而大高有季,就是負責和他做生意的日本人!諸位,通過走私,來獲得資金以及我們急需的東西,這是戴副局長親自批准的。
長沙大火之後,原本被酆悌控制的‘交通檢查局’,在他被槍決之後,也被戴副局長親自掌控,我們用大米、大豆、桐油、豬鬃、松香、苧麻、毛竹和木材,來換取我們急缺的西藥、棉布、捲菸、橡膠輪胎、五金和其他日用品。這些,我想何秀明站長也知道。”
“是的。”甘海源接口說道:“這是我和何站長一起負責的,何站長死後,我繼續和大高有季進行聯繫。大高有季實際上就是中間人。我們組織好貨物後,一直運送到河南和安徽兩省交界的界首鎮,路上的安全,也是由大高有季負責的。”
“阮書記,其實對這一點你也是心知肚明吧?”孟紹原繼續說道:“但你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你就是不明說,你從祝慈義那裡聽說我懷疑起甘副站長,所以乾脆就利用這個機會,把甘海源拉下水,畢竟他和日本人來往頻繁,那是鐵證如山。”
“那又如何?”阮逸泉從容說道:“我說的都是實話,甘海源的確在和日本人勾結。”
“沒錯,你還真的沒有做錯。”孟紹原點了點頭說道:“我本來認爲你的嫌疑是最大的,但實際上你只是想着陷害同僚,一門心思當上長沙站的站長,充其量只能說你爲人陰險刻毒,但要說你是日本人的內奸?談不上,談不上。”
真正日本人的內奸,是不會用這種辦法的,這樣只會讓自己提前暴露。
“白雪公主,我那天說的故事叫白雪公主。”孟紹原居然又提到了這個故事:“這故事不是戴副局長說的,是我自己瞎編的。可你們聽到是戴副局長轉達的,都聽得很入神,甚至很有一些無奈,沒辦法,你們還得聽下去。
我讓我的部下,啊,他叫小忠,給你們發了煙,還好,你們都抽菸。其實我不是在講故事,是在觀察你們一邊聽故事一邊抽菸的舉動。煙會說話,煙還能夠帶給我很多情報。甘海源完全入神了,所有菸灰掉落根本沒有察覺,他入神,因爲我說這是戴副局長說的,他生怕自己漏掉一個字,影響自己的前途。
阮書記呢?全神貫注,你嫌煙礙事,乾脆把煙掐了。你不光在聽故事,同時也是在觀察我,尋找對你最有利的一面。在聽故事的時候,你幾次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因爲你發現,我根本是在那裡胡編亂造,這故事,絕對不是戴副局長要我轉達的。”
然後,他把目光落到了竇立新的身上:“最有趣的,就是你了,竇指揮。你的人設是脾氣急躁,大大咧咧,粗枝大葉,甚至爲了此,還不小心把平川德義給放跑了。可你知道你抽菸的時候是怎麼抽的嗎?你沒抽,但是菸灰只要稍稍有些長,你就會發現,然後小心的彈進菸缸裡,這說明你其實很細心,和你的人設不符啊。”
“我愛乾淨而已,有問題嗎?”竇立新反問道。
“沒問題,這有什麼問題?”孟紹原笑了笑:“可你們還記得在聽完這個故事後各自說的話嗎?”
……
“這個。”甘海源嚥了一口口水:“這是戴老闆說的?”
甘海源絕對對真實性表示懷疑。
“啊,好,好。”阮逸泉也怔怔地說道:“我們回去一定好好琢磨,好好琢磨。”
阮逸泉一點都不相信,只是在那敷衍。
“頗有深意,頗有深意。”竇立新也不知道是在拍馬屁,還是真的聽出了什麼:“那繼母歹毒,白雪公主無辜,極有深意,極有深意。”
這是竇立新的回答。
……
“同樣的,依舊和你的人設不符。”孟紹原準確的說出了他們三個人當時說的話:“你有意無意之間,告訴我,阮逸泉這個人不是個東西,很會陷害別人。”
“那又怎麼樣呢?”竇立新繼續問道。
“也沒什麼,只是我當時就覺得奇怪你不應該是個脾氣急躁粗心大意的人。”孟紹原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得找到這個內奸,但內奸不會自己跳出來,我想了一個打草驚蛇的辦法,只是如果我的棒子不夠粗,這條蛇不會被驚動,除非有什麼事嚴重刺激到了他!”
孟紹原說到這裡,朝竇立新看去:“所以,我就找到了平川德義的藏身處!而且我說的沒有錯,平川德義真的藏身在國貨陳列館一帶,這條蛇被驚動了,他確信我已經掌握了平川德義的情報。他必須要在第一時間去通知平川德義,那條蛇,就是你!”
說完,大擡高聲音:“李之鋒!”
“到!”李之鋒大步走了進來。
“說說竇立新昨天從辦公室離開後都做了一些什麼吧?”
“是的!”李之鋒大聲說道:“6點10分,竇立新離開總部。6點40,他來到一處被燒燬的茶館前,在那抽了一根菸,一直在觀察是否有人在監視他。6點45,他往一塊磚頭下塞了一份東西,隨即離開。我們的人確保安全後上去,找到了這份東西,發現這是一張摺疊好的紙條,上面寫着,‘暴露,撤離’。我們放了回去,7點10分,有人過來拿走了這份情報。爲了保證不會被發現,我們沒有繼續跟蹤。”
“暴露,撤離。”孟紹原冷笑一聲:“我說了,只有動靜鬧得夠大,你這條蛇纔會不惜冒險把情報傳遞出去的。你想不到我那麼短的時間就能找到了平川德義的藏身處!”
竇立新知道自己敗了,一敗塗地。
當他聽孟紹原準確的說出平川德義的藏身處,他立刻在第一時間把這份情報送了出去,以便讓平川德義有充足的時間撤離。
他只是不明白一件事:“孟紹原,你在平川德義身邊有人?”
“沒人,我纔到長沙。”孟紹原坦誠的告訴他:“我連平川德義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
“那你怎麼找到平川德義的?”竇立新不死心。
“我猜的。”孟紹原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全部是靠自己猜出來的。”
竇立新一點都不相信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