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1月22日下午4點30,在上海公共租界爆發了震驚中外的“刺溫案”。
根據巡捕房現場勘探,以及走訪目擊證人之後,描繪出了當時現場的大致場面:
一個由四輛轎車組成的車隊,在經過南斯里路的時候,忽然前後都發生爆炸,從爆炸的角度和效果來看,顯然是經過精心安置的。
爆炸的效果極其驚人,這造成的前後兩輛轎車當場損毀。
然後,襲擊者動用了機關槍、衝鋒槍,甚至是手榴彈。
遭到突然襲擊的車隊,毫無還手之力。
而刺殺者表現的非常兇猛。
他們就是抱着不留活口的目的來的。
他們衝向車隊,向着每輛轎車裡補槍。
從現場彈頭來看,刺殺者每個人至少打空了兩個彈匣。
而在撤離的時候,還沒有忘記朝每輛早已沒有活口的轎車裡扔了兩枚手榴彈。
這造成了事後確認遇難者身份的工作變得非常困難起來。
最終經過千辛萬苦的驗證工作,證實了死難者其中之一,爲南京維新政府立法院院長溫宗堯!
消息一出,舉國震驚。日僞喪膽,國人振奮!
23日,重慶國民政府發來委員長賀電,賀電中說,經此一役,大振國人抗戰到底之信心,奪奸佞羣醜魂魄,穩定淪陷區民心云云……
總之,有委員長親自嘉獎,這已是軍統局上海潛伏區之最高榮譽!
戴笠的嘉獎電也隨後到了,一共有兩份。
一份是給軍統局上海潛伏區的,是些官樣嘉獎文字。還有一份是單獨給孟紹原的。
上面嘉獎的字只有兩個:
“甚好!”
然後,跟着還有一行字:
“獎勵參與行動有功之士法幣兩萬元!”
錢呢?
只有電報,沒錢!
“他媽的,玩空手道呢?”
孟紹原悻悻然的罵了出來:“獎勵兩萬?錢呢?光有電報,看不到錢,這不是擺明了讓我掏錢?合着錢我出,好人他戴先生做啊?”
吳靜怡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個世上,能夠治得了孟少爺的,恐怕也只有戴局長了吧?
……
土肥原賢二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溫宗堯死了?
溫宗堯又死了?
土肥原賢二隻能用個“又”字。
想殺誰就殺誰?
軍統簡直已經動了無法無天的地步了!
全面調查!
可是,該從何調查起呢?
“有一個人,也許有嫌疑。”
負責親自偵破此案的柳川康純有些艱難地說道:“孟柏峰!”
“嗯,說下去。”
“當時,孟柏峰也住進了新亞飯店,而且還和菅原智子打得火熱,我秘密提審了菅原智子,從她嘴裡,我得到了一些情報。”
“是啊,孟柏峰爲什麼會忽然出現在新亞飯店?他的真實目的是什麼?爲什麼他一住進去,溫宗堯的行蹤很快就暴露了?他是有可能得到這些情報的。”
土肥原賢二皺着眉頭:“可奇怪的是,他又主動和我彙報了他的行蹤,就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去了新亞飯店,生怕自己不會成爲嫌疑對象,一點隱藏都沒有。”
在那想了好大一會:“立刻提審……不,立刻把孟柏峰請到這裡來。柳川君,你親自去,一定要客氣一些,這個人的名氣大,關係廣,而且聽說年輕時候脾氣也不好,萬一,我們懷疑錯了,會惹出很大的麻煩的。甚至會影響到汪精衛的決定。”
“知道了,我親自去。”
“還有,把我們剛剛運到上海的機器也準備好。”
……
坐在土肥原賢二面前的孟柏峰,依舊是那樣的從容鎮定,在菸斗裡塞上了菸絲,抽了一口,然後開口說道:
“土肥原閣下,是爲了溫宗堯被刺案找的我吧?我成了嫌疑人了?”
“啊,不是,不是的,孟先生怎麼可能會是嫌疑人呢?”土肥原賢二略有一些尷尬:“只是,孟先生一住進了新亞飯店,次日溫宗堯就被刺,有一些巧合了,所以我找孟先生,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無非就是證明我的嫌疑而已。”孟柏峰淡淡說道:“好吧,我承認,溫宗堯的遇刺,的確和我有關!”
啊!
土肥原賢二和柳川康純面面相覷,這一問,居然自己就主動承認了?
土肥原賢二內心的疑惑反而更甚:“孟先生,請不要在這件事情上開玩笑。”
“開玩笑?哪有把髒水往自己頭上潑的?”孟柏峰的目光落到了屋子裡一臺奇怪的機器上,還有坐在機器後面的一個人:
“這是什麼?”
“啊,孟先生,給您介紹一下新科技。”土肥原賢二立刻說道:“這是從美國引進的,叫做‘多項記錄儀’,又叫‘基拉測試儀’,或者是……謊言測試儀!”
謊言測試儀,測謊儀!
第一臺實用的側謊器是在1921年由約翰·A·拉森發明的,當時他是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的醫學系學生。
取名爲“多項記錄儀”的這種機器,是組合了血壓計和呼吸計而發明的,能夠連續記錄血壓和呼吸這兩項指標。
1926年,美國發明人倫納德·基拉專利註冊了另一種測謊器。基拉是組合了拉森式測謊器和GSR裝置後而發明成功第一臺實用的測謊儀。
孟柏峰好奇起來:“謊言測試儀?這機器能夠檢測出是不是在說謊話?”
“這是我們的科學博士和田麻河。可以由他來向您介紹一下。”
和田麻河面無表情:“我們專門從美國購買了這種新式儀器,並且經過了多次測試,百分百的準確率無法做到,但絕大部分的謊言還是能夠通過科學的判斷來檢測出的。”
孟柏峰按滅了菸斗:“那麼正好,就讓我來當一個實驗者吧。”
土肥原賢二本來正愁怎麼在不激怒孟柏峰的情況下提出這個要求,現在他居然主動申請,求之不得:“孟先生,那怎麼好意思……”
“行了,不用來這套了。”孟柏峰站起身,走到了測謊儀的面前:“你在這裡準備了什麼謊言測試儀,不就是爲了用來對付我的?”
……
“孟先生,那麼,我們就開始了?”
“開始吧。”
“姓名?”
“孟柏峰。”
“年齡?”
“45。”
“性別?”
孟柏峰看了看自己:“你說呢?”
“請你說。”
“男的。”
“那好,孟先生,請你說一個謊話。”
孟柏峰想了想,又看了看和田麻河:“和田博士,你很帥。”
和田麻河哭笑不得:“你說的是謊話,但請不要再開我的玩笑了……那麼,我們現在正式開始。孟柏峰先生,你是軍統的嗎?”
“不是!”
“有誰指派你潛伏到我們身邊嗎?”
“指派?誰能夠指派我?委員長是我的摯友,王先生是我的知己,戴笠受過我的恩情,誰有資格指派我?”
“溫宗堯被刺案和你有關嗎?”
“當然有關,我已經承認了。”
屋子裡的氣氛一下變得緊張起來。
“請你告訴大家。”和田麻河神色嚴肅:“你是怎麼做的?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可以。”
孟柏峰沉默了一下,然後才緩緩地說道:“我知道溫宗堯到了上海,而且被土肥原閣下請到了日控區,那麼他一定是住在新亞飯店的。我觀察了一下,二樓的保安最嚴密,然後我特意接近了菅原智子,從她口裡套到了充分的情報,判斷出了溫宗堯離開的日子……”
他毫無保留的說了出來。
柳川康純實在是忍不住了:“你既然不是軍統的人,不是潛伏間諜,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女人,或者權利。”孟柏峰淡淡回答道:“女人我多的是,那麼我只有一種可能這麼做,權利。汪先生早晚會成立正統國民政府,我盯着司法院院長的位置很久了。溫宗堯是我最大的競爭對手,除掉他,就沒人再和我競爭了。”
土肥原賢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你就爲了這個原因?”
“這是個很大的原因。”孟柏峰面色嚴肅:“你是中國通啊,土肥原閣下,中國的歷史上,爲了權利,屍山血海的事情太多了,殺個人算得了什麼?願意爲大日本帝國效力的人俯拾即是,少了一個溫宗堯,算得了什麼呢?我直接打電話給軍統上海辦公室,告訴了他們溫宗堯離開酒店的確切消息,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他們去做了。”
屋子裡的人簡直都難以置信。
“最後一個問題。”柳川康純都覺得有些荒謬:“你是直接和孟紹原聯繫的嗎?”
“是的。”
“你和他是什麼關係?上下級關係?還是別的?”
孟柏峰嘆息一聲:
“無可否認的是,孟紹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我多希望他是我的兒子啊。我姓孟,他也姓孟,土肥原閣下,你記得我和你說過嗎,我要是能夠有這麼一個優秀的兒子,也許我真的會加入軍統的。”
土肥原賢二的目光落到了和田麻河的身上。
和田麻河關閉了機器:“他說的,全部都是真話,甚至我找不到任何些微的說謊話的痕跡。”
“我說過,我是一個誠實的人。”孟柏峰重新點上了菸斗。
他真的是一個誠實的人。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說一句謊,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千真萬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