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們都已經到了。
薔薇夫人蔡雪菲、醫院騎士團的霍伊斯、查克醫生和他的助手凱拉女士、安格斯國際洋行的喬伊·弗裡蒙特,恆隆公司上海公司總經理許成波。
以及,工部局警務處長辛克萊爾·喬·索爾特拉斯。
“很感謝你們爲中國的抗戰做的貢獻。”
孟紹原舉起了杯子:“除了蔡夫人和許經理,其他的都是外國人,在我的國家需要幫助的時候,你們都盡到了自己的努力。我敬你們!”
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處在了下風,而且正在撤退,不過這並不代表着我就離開了上海。我會在這裡繼續待一段時候,而且,很快就會回來。希望我們的友誼能夠地久天長。”
地久天長?
在這裡,他無論是和霍伊斯,和喬伊,以及辛克萊爾,無不都是互相利用的關係。
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所以,喬伊開口說道:“查理斯,不管中國的局勢變成怎樣,你始終都是我們的朋友。在上海,我們有共同的利益,所以你得需求,我們都將會竭盡全力的滿足你。
我們都知道你是做什麼的,一旦……我說一旦,上海落到了日本人的手裡,你需要我們的幫助和保護,而相同的,我們也迫切的需要利用戰爭,依靠你得保護,來獲得更加大的利益,所以觸犯到了你的利益,其實也就觸犯到了我們自身的利益。”
孟紹原有的時候特別喜歡和這些商人打交道。
他們會把自己心裡想的毫無保留的說出來,什麼利益啊,相互利用啊,在這些商人看來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當然,如果你沒有利用價值了,他們也會毫不遲疑的把你一腳踢開的。
“是的。”霍伊斯微笑着:“尤其是我,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和你展開更深層次的合作。”
孟紹原當然明白這個“更深層次”的合作是什麼。
僞鈔!
僞鈔做出來是一回事,怎麼迅速消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辛克萊爾有些驚訝。
霍伊斯和喬伊,都是上海公共租界有錢有勢的人物,看起來,他們和孟紹原的關係相當好?
他對自己能夠被邀請來做客,感到了一種幸運。
“蔡夫人。”孟紹原轉向了蔡雪菲:“無論是之前還是之後,我都很感謝你對於我的協助,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的幫助,請告訴我,我會毫不猶豫的。”
孟紹原是真心的感激薔薇夫人。
在上海,早期如果不是依靠她的幫助,絕對會非常的吃力。從始至終,她都幫了自己許多的忙。
儘管站在她身邊的邱管家,臉上明顯的露出了一絲鄙視和不屑的表情。
得了,反正這位邱管家這輩子都不會看得起自己了。
無所謂。
“紹原。”蔡雪菲淡淡地說道:“在我剛認識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很與衆不同,這不是在恭維你。抗戰爆發,你奔波於前線,殺敵立威,名震上海。我只恨自己是一介女流之輩,不能和我一起抗敵。
眼下雖然偶有挫折,可我總是相信,這最後的勝利,一定是屬於我們的。你將來回到上海,只有你的一句話,一個電話,雪菲決然義不容辭,也算是我這個小女子,爲抗戰做的一些貢獻吧。”
孟紹原和蔡雪菲兩人之間,關係有些微妙。
看起來他們說話客客氣氣的,但實際上,卻好像是熟的不能再熟的老朋友了,無論哪一個人對對方提出什麼樣的要求,那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孟紹原笑了一下:“各位,在我不在上海的這段時間裡,許成波許經理,將負責商業上的一切事物,他是我在上海商業的全權代表。”
許成波站了起來,用流利的英語說道:“諸位,之前我和弗裡蒙特先生之間已經有了很愉快的合作。中日之間打仗,但這並不妨礙到我們做生意賺錢。上海花花世界,遍地黃金,日本人沒來,我們賺錢,日本人來了,我們一樣賺錢。
日本人在上海,一樣要吃喝拉撒,在我看來,他們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我們甚至可以把買賣做到日本人的軍營裡,我不太清楚日本人的規矩,可是我想就算當兵,每個月也都要發薪水吧?讓他們在發軍餉的當天,就把錢留在上海!”
喬伊第一個帶頭鼓掌。
孟紹原苦笑。
當初自己在用許成波的時候,他就和自己說過,這人唯一的底線就是不當漢奸,其餘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他的這些話要是傳了出去,沒準真被人給當成了漢奸了。
算了,對付日本人,也許正是這樣的人最合適。
其實在許成波看來,他不會打仗,不會做情報工作,把日本人口袋裡的錢挖空,那就是自己對於抗戰最大的幫助了。
原則?什麼原則?
只是自己時時刻刻知道自己是個中國人,那就是最大的原則了。
“查克先生,凱拉女士。”孟紹原隨即說道:“真誠感謝你們這段時候,給予中國的幫助。我們的很多傷員,正是在你們的救治下,才得以挽回了生命。這杯酒,我敬你們。”
“不,孟,我不能接受你的這杯酒。”查克醫生卻如此說道:“我很慚愧,我的能力太有限了。我幫助了太少太少的中國人,我眼睜睜的看着許多中國人,死在手術檯上,但我卻無能爲力。
戰爭還沒有結束,還在上海繼續進行,但是我們的領事館的總領事,已經和我進行了一次談話,他向我強烈建議,不要再參與到戰爭中,不要再去幫助那些中國人,因爲這會引起日本方面的強烈不滿和抗議。我屈服了,而這也是我身爲醫院騎士團醫院的恥辱。”
醫院騎士團的職責,就是在有災難發生的地方,盡到自己的能力來幫助受害者。
他們不受任何人的指揮,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脅,他們只做自己認爲正確的事情。
可是現在時代不一樣了。
當總領事接見他的時候,查克醫生還是進行了抗爭,但是,總領事卻以國家利益說服了醫生。
他屈服了。
他不知道以後應該怎麼面對自己的那些同事。
“這不是恥辱,查克醫生。”孟紹原淡淡地說道:“這不是屬於你們的戰爭,你們完全可以袖手旁觀。你們來了,盡到你們的努力給予了我們幫助,我們不會忘記,而會永遠牢記。等到抗戰勝利的那一天,你們所有人爲中國做過的事情,都會被銘記在中國的歷史上。”
查克醫生和凱拉女士微微點了點頭。
“那麼說到你了,索爾特拉斯先生。”孟紹原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聽說你最近遇到了一些煩惱的事情?”
“孟,你指的是哪一方面的?”
“你的位置。”
辛克萊爾的面色頓時變得陰沉起來。
沒錯,自己幫孟紹原做了許多事,得到了不少的好處,當然,也爲此而蒙受了很多的壓力,尤其是來自於日本方面的。
日本已經建議工部局董事會更換警務處長,由日本人來出任的要求。
而且看目前的局勢,工部局董事會很有可能會扛不住壓力而屈服的。
讓自己進入董事會?
擔任捐務處處長?
不,不!
他要的是警務處長,而不是什麼該死的捐務處處長!
辛克萊爾嘆息了一聲:“是的,孟,據我得到的消息,工部局董事會已經在開始討論日本人的這個提議了,當中國軍隊完全撤出上海,我想,新的任命很快就會下達的。”
“你是我的朋友。”孟紹原特別強調了朋友這兩個字:“我不會讓我的朋友吃虧。也許你會遭到一時的委屈,但不是長久的。請相信,即便你會被調換職務,但要不了多少時候,你會重新奪回警務處長的這個職位。”
“真的?”辛克萊爾有些難以置信。
雖說孟紹原在上海灘有着很大的能量,但也不至於能夠影響到工部局董事會的決定吧?
“因爲這是我孟紹原說的。”孟紹原冷笑一聲:“換掉你,就等於是在直接警告我,將來,我在上海灘的日子會很不好過。我不會允許這樣事情發生的。至於你在未來那段時候裡的損失,全部由我承擔,全部!”
“謝謝你,我親愛的朋友!”
在這一刻,辛克萊爾做了一個決定,如果孟紹原真的能夠兌現自己的承諾,那麼無論他將來讓自己做什麼事情,他都會毫不遲疑答應的。
這頓晚飯吃的還算盡興,當進行到尾聲的時候,孟紹原看了一下時間:“先生們,女士們,如果你們有空的話,我想邀請你們和我一起去四行倉庫那裡看一下。”
“什麼?”
其他人還沒有表態,邱管家已經迫不及待地說道:“那裡正在打仗,夫人怎麼可以冒這麼大的危險去那裡?”
“不要緊,邱管家。”蔡雪菲看起來卻一點都不在乎:“在上海灘,有孟紹原的保護,你還用擔心什麼呢?”
“謝謝。”孟紹原起身,輕輕嘆息一聲:“我們的士兵特別需要幫助,而你們,能夠做到這一點。”
這也是今天這頓晚飯孟紹原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