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傢伙居然聽得懂中國話!
之前一直都在那裡裝?
現在可以得到的情報,是此人比較熟悉日本皇宮,聽得懂中國話,不太看得起那些日本平民。
身份肯定比較重要,否則日軍不會爲了此人,在新敗的情況下接連發動反擊。
日本皇族?
有可能。
至少和皇族有關係。
那位天皇陛下的親戚,在抗日戰爭中被派了不少到中國。
每一個,都具備了很高的利用價值。
一個日本皇族的親戚,除了具備了很高的政治宣傳價值,而且還能夠換回大量中國急需的物資。
沒錯,交換。
一個皇族,當政治宣傳價值利用完了,和一個普通的俘虜沒有任何不同。
將其套現,無疑是將其身上最後一點價值榨乾的最好機會。
現在的問題是,要猜出他的真實身份。
到底是哪個皇族。
這一點,孟紹原也完全是個外行。
日本的皇族體系比較龐大,對於一個外國人來說,要完全掌握太難了。
怎麼才能攻破他的心理防線?
如果以正常的思維來看,像這種人,不如普通日本人那樣狂熱,被俘之初,他們會一心求死,報效天皇。
可是當這股勁過了呢?
從小養尊處優的他們,會不會逐漸害怕目前自己的處境?
有可能。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不管怎麼樣,都值得去嘗試一下。
“你瞧,我和你之間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孟紹原重新說起了日語,用對方的母語,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削減對方的敵視心裡:“你是一個軍官,需要爲自己的軍隊和士兵負責。我呢,也是一個軍人,也需要服從上級的命令。如果拋去這些不談的話,沒有戰爭的時候,我們或許還能成爲朋友。
真的,我沒瞎說,我覺得命運把我們安排在了這裡見面。更加巧合的是什麼,你知道嗎?你是中佐,按照軍銜來說,相當於我們的中校,偏偏我就是一名中校,你說這事情是不是太巧合了?”
巧合個屁!
孟紹原這是生拉硬扯。
兩個處在敵對立場,互相敵視的人,要想讓對方開口,必須要找到一個共同點。
問題是孟紹原一時半會找不到這個共同點。
所以,軍銜被他拿來說事。
眼皮子動了下。
這是一個連孟紹原都沒有想到的結果。
這說明這個中佐的心理防線並不強大,完全有突破口。
在這個時候,自己絕對不能表現出任何情緒上的波動,而是要引誘對方一步步按照自己設計好的方向進行。
孟紹原還是用平靜的聲音說道:“我知道,你的身份很重要,其實不光我知道,那些中國軍官也都知道……”
他在這裡,刻意用了“那些”,就是要讓中佐潛意識裡認爲,自己和他是一夥的。
任何一個被俘的人,無論他表現的多麼堅強,內心都是孤獨的。如果這個時候能夠遇到一個同伴,那麼對於他們來說將是很大的依靠。
這也是爲什麼很多戰俘,只要他們能夠活到戰爭結束,被釋放後往往會成爲非常好的朋友的主要原因。
對方傷重,又要抵禦來自肉體的痛苦,又要抗拒審問,這個階段是其最薄弱,也是最能取得突破的時候。
孟紹原開始不斷的對其進行心理誘導:“你想一下,那些中國軍官爲什麼要全力搶救你?因爲他們確定你是一個重要人物……那些中國軍官,和他們的長官,都很確信這一點……而我要做的是想要保護你……
你會覺得奇怪,我,一箇中國人,爲什麼要保護你?你可以設想一下,我的日語說的如此流利,我對日本的人文風土人情都是如此的清楚,這又是爲什麼?我爲什麼要花那麼大的力氣去學習這些呢……”
他這是在強烈的暗示中佐,我親近日本,我喜歡日本,但因爲我的軍人身份,沒有辦法公開的說出來。
中佐的眉毛再次跳動。
這是對於自己所說話的認可。
任何一個人,面對審訊對象從始至終都閉着眼睛,會氣餒,甚至會暴跳如雷,當面呵斥對方,讓他睜開眼睛。
可是對於孟紹原來說,僅僅看着對方閉着的眼睛,就彷彿正在和自己進行着對話一般。
“你是什麼樣的重要人物,我必須要坦誠的告訴你,這點非常重要。”孟紹原表現的是如此的“真誠”:“爲什麼這麼說?我們來假設一下,一個天皇的親戚,和一個陸軍將軍的兒子同時被俘了,他們身上有相同的利用價值,那就是被中國用來宣傳。
大捷啊,勝仗啊,諸如此類。宣傳結束以後呢?無非還是俘虜,只不過是比較高級的俘虜,日方會秘密和中方進行談判,尋求中方釋放你們的條件。一個陸軍將軍的兒子,如果值兩斤豬肉的話,那麼天皇的親戚,就值一頭豬的價格……”
這個時候,中佐的眼睛出現了戲劇性的表情。
先是眼皮下的肌肉急速跳動幾下,那是出離的憤怒,天皇陛下的親戚,將軍的兒子,居然被比喻成了豬。
可是在眼皮下部肌肉跳動之後,他的眉毛竟然也動了一下。
那是認可。
儘管,孟紹原的比喻粗鄙不堪,但用高級俘虜來交換一些對方急需的東西,達到雙方彼此的目的,也是非常合理的。
帶給孟紹原的信息太多了。
這個中佐身份肯定比較高貴,所以纔會對自己把其比喻成豬如此憤怒。
還有一點纔是最重要的,中佐不想一直當俘虜,他想要被釋放,他認同用自己來交換某些東西的方案。
孟紹原有底了:“所以就這層意義來說,你開不開口對於那些中國人的影響不大。我想,日方一定會派人秘密接觸中方,就你就行談判的,中國人遲早會弄清楚你的身份。而我希望我能給你一些建議。
從你目前的處境來說,一心求死不是最好的選擇。人,總是要落葉歸根的,一個像你這樣重要的人,一旦死了,中國人會把你的屍體和普通的死者一樣,埋在一個連他們很快都會忘記的地方,你無法回到你的故土,無法像一個有尊嚴的人那樣下葬。”
好,中佐贊成了自己的說法。
突破口被拉扯的越來越大了。
越是這個時候,孟紹原表現的越是從容冷靜:“你要好好的配合中國人進行治療。你大約也知道,中國軍隊缺少藥品,嚴重缺少,讓他們把最好的藥,用到你的身上,這樣,在未來將有一名中國士兵,爲此而因爲缺乏藥材死去,這難道不是你爲日本做的貢獻嗎?”
這是最荒謬的,但卻也最能迷惑人的詭辯。
中佐果然相信了。
孟紹原輕輕嘆息一聲:“你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訴中國人,你到底是誰,這不丟臉。還是剛纔那個比喻,假設你是天皇的親戚,你本該在日本享受一切,但你卻義無反顧的參加了戰爭,冒着危險和敵人作戰,即便被俘了又有什麼可以羞恥的呢?
如果你能夠被釋放,可以把在這裡看到的一切,報告給日本軍方,讓他們更加有目的性的和中國軍隊作戰。而中國人一旦知道了你的身份,一定不會怠慢你,他們會想方設法的讓你活下去。你越是大方承認自己的身份,那就越是讓中國人沒有辦法在你身上作爲文章。
你會奇怪這是爲什麼?很簡單的一個道理,中國人不知道你的身份,一旦和營救你的日方代表進行談判,他們會先試探性的報出一個價格,用來試探日方底線。隨着談判的持續,他們的胃口會越來越大。
相反,一上來就知道了你的底細,中國人也許會一上來就獅子大開口,但卻給了日方討價還價的本錢。你仔細的想一下,是上來報價一萬,然後增加到一百萬好。還是上來報價就一百萬,然後逐漸的降低到五十萬好?這是一道非常簡單的題目。”
這同樣是在詭辯。
可是孟紹原一上來就已經做好了鋪墊,讓這個中佐逐漸的對自己產生認可,弱勢方,對強勢方一旦產生認可心態,那麼對對方說的話都會產生認同。
這是心理學裡“投射和認同”中的一部分。
有心理學專家在“認同”項目中,總結出了四十八個例子,又叫詭異心理學。
孟紹原在其中用到了三個:
“毀掉一首好歌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設爲起牀鬧鈴。”
他告訴中佐,被日本人引以爲自豪的自殺報效天皇,其實意義不大。
“兩個男人追一個女人,用情淺的那個先放棄;兩個女人追一個男人,用情深的那個先放棄。”
他不斷的拿出天皇親戚和陸軍將軍之子的比喻,是在那裡強烈的暗示中佐,你的身份更加尊貴,你必須要活下去。
“照鏡子時間長了,會發現鏡子裡的自己很陌生。”
他給中佐灌輸了一個信念,你的認知是錯誤的,按照我說的去做,你不但能夠活下去,而且還能夠活的更好,更加的對日本有作用。
孟紹原可以確信,到了這個地步,中佐的心理防線,應該已經被自己攻擊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等到結果。
“水,給我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