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尼拉市警察局。
今天,這裡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不,是特殊的犯人。
馬尼拉市市長助理米卡埃爾先生。
他是被美軍送來的。
所以,審問這位大人物的重任,就交到了才晉升爲警察局副局長的瓦納多的身上。
對於美國人吩咐的事情,瓦納多是從來不會、也不敢耽誤的。
他親自審訊了米卡埃爾。
“說吧。”一上來,瓦納多便陰沉着臉說道。
米卡埃爾保持沉默。
他確信,杜爾科姆市長一定會想方設法營救自己的。
自己犯下的那些事情,在目前馬尼拉市政府裡絕大多數的官員都做過。
他們都在之前的傀儡政府裡做過事啊。
只要自己不開口,他們就無可奈何。
而且,自己是市長助理,他們也不敢把自己怎麼樣。
但是,很快米卡埃爾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保持沉默是一件好事。”
瓦納多起身,來到了米卡埃爾的面前,掏出了煙:“抽菸?”
米卡埃爾搖了搖頭。
瓦納多笑了笑,收好了煙,然後,他狠狠抽了米卡埃爾一巴掌。
米卡阿爾整個人都被打懵了。
他做夢也都想不到,一個警察局副局長,竟然敢打自己這個市長助理!
“我喜歡和人友善的交流。”
看到嘴角出血,目瞪口呆的米卡埃爾,瓦納多繼續微笑着說道:“但如果遇到不願意配合的人,我也不介意採取一些別的手段,請讓我們再重新開始吧。”
……
天空中一架C-4運輸機出現了。
剛走出馬拉卡南宮的孟紹原,頓時有些頭疼起來。
他遇到了新的敵人:
瘧疾!
瘧疾,也可以說是美軍的老對手了。
在太平洋戰場上的瓜達爾卡納爾島戰役中,死於瘧疾的人數甚至超過了戰場上陣亡的美軍人數。
地處熱帶的菲律賓,自然也是瘧疾大肆橫行。
這種病發作的時候,先發冷後發熱,俗稱打擺子,瘧疾主要是通過按蚊叮咬而傳播。
按蚊因爲傳播瘧疾,又被稱爲瘧蚊。
爲了對付瘧疾,消滅按蚊,駐菲律賓的美軍不得不出動C-47運輸機在馬尼拉上空噴灑殺蟲劑:
滴滴涕!
滴滴涕對於虐蚊來說是有效的,但對於人體同樣也會造成損害。
“回去讓我們的人注意安全。”
孟紹原有些無奈:“尤其是負責運輸的甘寧許諸他們,不要輕易和人接觸,酒精、口罩必須確保,告訴他們,一定要佩戴口罩。吃飯前,一定要用酒精洗手,多洗幾次,他媽的,尤其是許諸,這傢伙總不愛乾淨!”
他可以應付各式各樣的危險,但惟獨對天災,毫無辦法。
自己的弟兄們,好不容易從戰爭中挺了下來,萬一倒在了瘧疾下,那就不划算了。
一臉吉普車呼嘯而來。
車還沒有完全停穩,威廉姆上尉便從車上跳下:
“嘿,上校,出事了。”
“難道日軍殺過來了?”孟紹原開了一句玩笑。
“啊,是的,我們發現了日軍!”
“啊!”
威廉姆上尉的話,讓所有的人都驚呼起來。
馬尼拉哪裡還有日軍啊!
孟紹原整個人都懵了:“上尉,你沒睡醒吧?”
“上校,我看,你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
所有人真的在馬尼拉看到了日軍。
千真萬確的日軍。
身上穿的,破破爛爛,幾乎成了布條,而且骯髒得讓人無非直視,必須仔細分辨,才能勉強看出這之前是軍裝。
下半身的褲子,一條褲管從大腿下部就沒了。
腳上的鞋子,一邊一樣,也不知道是怎麼湊起來的。
整個人乾癟瘦小,好像一具殭屍。
只有眼皮偶爾眨一下,才能證明他還是個活人。
沒有攜帶武器。
旁邊放着一枝樹枝,上面綁着一塊幾乎已經分辨不出顏色的白布。
孟紹原還注意到,這個日軍臉上身上帶着不少的傷,有些傷明顯是新的。
在來的路上威廉姆上尉已經彙報過了,就在之前,正在站崗的美軍,忽然發現一具“骷髏”,一手舉着掛着什麼東西的樹枝,一手拄着一根略粗一些的樹枝,微微顫顫的朝着馬尼拉走來。
他一邊走,一邊有氣無力的揮動左手的樹枝,嘴裡似乎還在說着什麼。
一個美軍以爲遇到殭屍了,被嚇了一跳,端起了槍。
還好,他的同伴眼睛尖,急忙制止了他。
等到那具“骷髏”接近,停下,美軍終於看清了這傢伙。
手裡拿的,是白旗吧?
這“骷髏”還說話了,而且英語說的相當不錯:
“我是大日本帝國陸軍獨立工兵第39聯隊,市川草芥少佐,我代表聯隊長北澤信弘少將請求投降。”
……
“我們的人押着他進入馬尼拉,差點被憤怒的菲律賓人給打死。”威廉姆上尉低聲在孟紹原耳邊說道:“還好我得到報告,及時趕到,這才救下了他的命。”
“少將?”孟紹原有些好奇:“一個聯隊長不是大佐,直接讓少將擔任?”
“我當時也問了一下。”威廉姆上尉接口說道:“38工兵聯隊屬於日軍中的‘辛工兵’。在日軍和蘇聯人的戰鬥中,使用了有線操縱小型裝甲機械。這些工兵的任務就是操縱這些機械。
39工兵聯隊調防到呂宋島後,還主要承擔了電氣、鑽井、測量工作,可以說是技術性工種。那個北澤信弘少將,應該也屬於技術性將領。” ωwш ★тtκan ★c○
“這傢伙都快要餓死了。”孟紹原皺了一下眉頭:“先給他弄點吃的。”
於是,衆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大開眼界。
天知道這個叫市川草芥的傢伙,到底餓了多少天了。
他的嘴明明也不大,可是一個麪包,幾乎是一口就塞到嘴裡的。
麪包還有一大半在嘴裡,他又拿起了一包餅乾,發狂般的撕扯着外面的包裝。
或者太心急,或者長期飢餓讓他連撕開包裝的力氣都沒有,急切間,他一口咬在了包裝上。
喉嚨裡發出滲人的聲音,嘴上死命咬着包裝,終於被他咬穿了,他如同一隻野獸一般,在那個小口子裡發狂的咬得更加用力了。
見慣了生死的孟紹原和威廉姆,都情不自禁的後退了一步。
他們堅信,沒準着傢伙會撲上來咬他們一口的。
這他媽的究竟餓成什麼樣了啊。
……
終於,那個市川草芥吃完了。
他的臉上也恢復了一些生氣。
“再帶他去沖洗一下。”孟紹原捂住了鼻子:“這身上的味道太難聞了。”
說着,他目光呆滯:“哎呀,完了。”
“怎麼了,上校。”
“天知道他身上帶沒帶着瘧疾,我剛纔離他那麼近,萬一要被傳染到了我弄死這個王八蛋!”
……
萬幸,孟紹原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市川草芥被美軍用水槍沖洗了,然後找來醫生幫他做了一個檢查。
醫生確定這個日軍是健康的。
隨即,審訊立刻開始進行。
市川草芥表現出了絕對的配合。
在他的交代裡,呂宋島之戰中,第39步兵聯隊被配屬給了塚田理喜智少將指揮的建武集團。
山下奉文指揮的三個集團中,建武集團是實力最弱的。
此集團共有30000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工程、後勤等非戰鬥部隊,也比較缺乏重型武器。
建武集團防禦的重要目標包括三描禮士山脈東南方向山腳下的克拉克機場、西邊的蘇比克灣港口,和南邊的巴丹半島。
可以說,建武集團負責的區域就是1942年的巴丹保衛戰中麥克阿瑟的傷心地。
而第39聯隊就駐紮在了巴丹半島。
登陸呂宋島的美軍,把控了戰爭的主動權。
在爭奪克拉克機場一週多的戰鬥中美軍以150人陣亡、600人受傷的代價打死打傷了至少2500名日軍。
儘管建武集團損失不小,但是其山區中的主力部隊還十分完整。
重奪克拉克機場的美軍也不打算停手,而是決心徹底消滅建武集團。
同時,美軍的另一支矛頭即將斬斷建武集團的後路,並且重返麥克阿瑟心中揮之不去的巴丹半島。
建武集團在巴丹北大門的之字山口布下了重兵,決定死戰到底。
在激戰中,由於複雜可怕的地形,美軍竟然沒有辦法呼叫炮火支援。
美軍幾乎是毫無進展,還數次遭到反擊被迫進行局部撤退,並且蒙受了極大的傷亡。
眼看美軍的進攻就要宣告失敗,戰場的態勢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首先,美軍第38師149團發現了一條在南邊與之字山口平行的山中小道。經過了數次迷路之後,這個團終於走出了山區,不僅切斷了日軍之字山口守軍的後路,還與第14軍建立了聯繫,封鎖了日軍建武集團南撤的唯一通道。
日軍建武集團潰敗已成定局。
第39工兵聯隊,也參與到了戰鬥中,並且損失極大,隨即被塚田理喜智少將下令撤退到斯托森堡基地協助那裡的防禦。
塚田理喜智少將認爲39工兵聯隊,能夠加固斯托森堡的防禦工事。
而正是這道命令,卻救了第39步兵聯隊。
在美軍美軍第38師149團切斷通道之前,第39工兵聯隊撤離了最前線戰場。
而此後,在前往斯托森堡的路上,第39工兵聯隊不斷遭到美軍飛機轟炸,以及游擊隊的襲擊。
再加上北澤信弘實在不是個合格的軍事指揮官,39工兵聯隊的各級軍官也都是技術性軍官,在應對上毫無舉措,混亂不堪。
他們撤退的速度,居然沒有比過美軍的追擊速度。
等他們歷經千辛萬苦,眼看就要到達斯托森堡的時候,美軍的先頭部隊卻已經抵達。
就在這個時候,北澤信弘做出了一個關鍵性的決定:
帶領39工兵聯隊,撤退!
他雖然不是個軍事指揮官,但也能清晰的看清,日本的失敗已成定局!
而且,他的聯隊本來就不是戰鬥部隊,在之前的戰鬥中也是傷亡慘重。
北澤信弘不願意在讓自己的士兵們送死了。
他和他的軍官士兵,都是一樣的想法。
所以,39步兵聯隊,在北澤信弘的指揮下,撤離了前線,鑽進了叢林中。
他的決定,顯然是正確的。
在斯托森堡基地,日軍遭到了慘重的打擊。
在麥克塞維尼高地,隨着美軍佔據了高地的大部分,日軍展開了連續的“萬歲衝鋒”,最後兵力終於消耗殆盡。
美軍以20死125傷的代價消滅了225名日軍,也佔領了這座至關重要的高地。
同時,兩翼上的其他部隊也齊頭並進,慢慢攻克日軍隱蔽良好、異常堅固的山地防禦工事。
最終,日軍的主防線全線動搖,一共在主防線和之前的戰鬥中遺屍超過10000具,美軍第14軍的傷亡則是285死、1180傷。
經此打擊的建武集團丟掉了幾乎全部重武器和絕大部分戰鬥部隊。
剩下的兩萬人基本全部都是非戰鬥部隊和傷員,而且補給已經幾乎耗盡。
等到呂宋島西部戰爭結束時,曾經有三萬大軍的建武集團只剩下約1000人走出山區投降,其中包括3月被晉升爲中將的塚田理喜智,另外還有500人在之前的戰鬥中被俘。
至此,在呂宋島登陸成功的麥克阿瑟已經殲滅了山下奉文三個集團中的第一個,呂宋島西部也被肅清,麥克阿瑟更是實現了自己奪回巴丹半島的夙願。
比起同事們北澤信弘和他的第39工兵聯隊無疑是幸運的,此時的第39工兵聯隊,還倖存2600人。
但他們又是不幸的。
在他們走進叢林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補給。
北澤信弘天真的以爲,憑藉工兵聯隊的優勢,他可以輕易的帶着官兵們,在叢林裡倖存下來。
因此,他下達的命令是,要求每個人都不許丟棄任何一件裝備。
然後,他完全低估了大自然的可怕。
……
“死了很多人,很多。”
說到這裡的市川草芥聲音裡已經帶着哭泣了:“我身邊的人,一個接着一個倒下,我們找不到吃的,開始吃草,可我們無法分別哪種草是可以實用,哪種草是有毒的,很多人都被毒死了。
裝備,反而成了累贅,將軍閣下也徹底的失望了。他聽憑士兵們紛紛扔掉武器裝備。”
“那麼,你們又是怎麼到馬尼拉的?”
“我們也不知道,到了後來,包括將軍閣下在內所有的人都已經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