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孟紹原問出了這句話。
然後,他平靜的看着向海忠。
向海忠依舊一言不發。
“在我面前,不說話,沒用的。”
孟紹原微笑着說道:“你在排隊的時候,看起來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分別,但你一直在悄悄觀察馬尼拉港以及周圍的情況。
尤其是有美軍經過的時候,你觀察的時間更長,你在憑着記憶記下這裡有多少美軍。
還有,當有貨物進出的時候,你同樣會仔細觀察,儘管你在竭力隱藏,但你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爲什麼這樣?你是難民,但又不是一個真正的難民,你身上,有特殊任務,是嗎?”
向海忠茫然說道:“長官,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孟紹原笑了笑,說道:“當我把你叫來,用英語問你的時候,你明明能夠聽懂,可卻裝做聽不懂。
當我說‘擡起頭來’,你的大拇指幾乎在我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動了一下。這是人的正常反應。
啊,當然,我這麼說有些牽強,也許你正好是碰巧動了一下大拇指。但你太注意保護自己的身份了,你犯了一個錯誤。
你說,你家從太祖爺爺那一輩就來到了馬尼拉了。你想過一件事嗎,之前,菲律賓一直是美國人的菲律賓,在這裡混日子的人,每天都要和美國人打交道,多多少少都懂一些英語,否則你們在馬尼拉寸步難行。”
向海忠終於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誤了。
但他臉上依舊無動於衷。
“你很小心,但你犯的錯誤太多了。”孟紹原平靜地說道:“其實,也不怪你,換一個人,也不會發現你。可你遇到了我。我基本可以確定,你是一名潛伏間諜。
現在問題來了,你隸屬哪個機構?美國人英國人法國人?不對,現在美軍已經完全佔領了馬尼拉,你要是他們的間諜,完全沒必要這麼做。
日本人的間諜?也不是,我之前是日本駐馬尼拉特務機關機關長,化名,谷口澀。”
向海忠眉毛動了一下。
“你聽說過我,是嗎?”孟紹原隨即說道:“你現在表現出來的,只有驚訝,沒有憤怒。你不是日本間諜,不是。”
他喃喃說着,似乎在那考慮什麼。
過了一會,他又看向了向海忠:“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了,不要說謊,沒人可以在我面前說謊!”
剛纔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向海忠,在聽到這句話後,身子竟然顫動了一下。
他死死的盯着孟紹原,一會,忽然問道:“你,在上海,待過?”
這一句話,便讓孟紹原豁然開朗,所有的疑問都有了答案:
“一入此門!”
“終身軍統!”向海忠毫不遲疑的回答道。
軍統!
這個人,是軍統的!
“沒人可以在我面前說謊。”向海忠眼睛竟然紅了:“只有一個人才配說這樣的話!他姓孟,軍統上海潛伏區區長,孟紹原!”
這次,李之峰先問道:“你在馬尼拉潛伏多久了?”
“民國二十九年三月,我奉命前往東南亞進行潛伏,任務由軍統上海潛伏區第十二分隊分隊長桂繼錄下達。”向海忠立刻回答道:“因爲我向家的確很早就移民到了馬尼拉,所以我被桂隊長派到了這裡。
因爲我家人都在這裡,所以,我很快就變成了當地人。”
李之峰明白了。
怪不得他叫老闆“區長”。
他到了馬尼拉之後,國內發生的事情便不知道了。
桂繼錄?
啊,想起來了。
民國二十九年,那就是1940年。
向海忠是1940年3月被派到馬尼拉的。
而桂繼錄,於1940年7月犧牲。
所以,這些年,根本沒人指揮向海忠。
嗯,戴笠一直都對東南亞非常重視。
這些年,他不斷的向東南亞派遣特工。
尤其隨着局勢緊張,軍統奉命開始打量轉移中國在東南亞資產,戴笠也開始從全國各地調動人手前往東南亞執行特殊任務。
上海派去的特工尤其多。
向海忠就是其中一個。
孟紹原凝視着向海忠:“我,就是孟紹原!”
向海忠心中的猜測終於得到了證實,他立刻把身子挺得筆直:“職部見過長官!職部軍統特工向海忠,奉命執行任務,所有情報,職部已經妥善藏好,隨時可以交給組織!”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孟紹原其實已經“死”了。
而且,戰爭已經臨近尾聲,他這些年所有蒐集到的情報,已經變得不值錢了。
可孟紹原沒有說出這點:“這些年,你一直都在單獨作戰?”
“是的。”向海忠接口說道:“我過來的任務是蒐集情報,並且隨時等待命令。可不知道爲什麼,我一直都沒有接到新的命令,我只能按照之前桂隊長的吩咐,繼續蒐集情報。”
孟紹原問了聲:“美軍攻擊馬尼拉之後,你爲什麼不和美軍想方設法取得聯繫?”
向海忠毫不遲疑的回答道:“因爲,在我出發之前,桂隊長吩咐我,我只歸他一個人領導,身份絕密,沒有他的命令,我不允許暴露他的身份。
這次,如果不是您是孟區長,我也同樣不會暴露自己身份的。”
好漢子!
李之峰在心裡也忍不住說道。
向海忠隨即小心翼翼的問道:“長官,桂隊長怎麼樣了?”
其實,這些年桂繼錄一直沒有和自己聯繫,他心裡已經有了隱隱的不祥感。
孟紹原沉默了一下,說道:“在你前往馬尼拉後沒有多久,桂繼錄就在一次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因爲身份暴露而被俘。
桂繼錄表現得非常英勇,在監牢裡,他受盡了日本人的酷刑,最後,壯烈殉國!”
向海忠站在那裡,過了一會,他衝着自己祖國的方向,端正的敬了一個軍禮。
孟紹原看了他一眼:“你在冊還是不在冊?”
他問的是向海忠是否是軍統在冊特工。
向海忠搖了搖頭。
“你不過是個臨時工啊。”孟紹原出神地說道:“一個編外人員,只爲了一道命令,孤懸海外,矢志不渝,數年如一日堅持執行任務,你很好。”
你很好。
而這話,在向海忠的耳朵裡,已經是長官對自己最高的讚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