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紹原胸前掛着那架花了一百塊錢,從記者手裡買來的照相機。
手裡,用一根樹枝掛着一塊白色的手絹。
在戰場上,這一般代表着白旗。
投降、談判、或者是和平使者。
交戰方,不太會立刻對揮舞着白旗的人開槍。
“什麼人?”
兩名日軍士兵出現了。
這裡本來就屬於日控區了。
“自己人,自己人。”孟紹原急忙用嫺熟的日語說道。
他真的特別感謝自己的日語老師山下由梨愛,她教給自己的這一口嫺熟的日語,不知道幫自己完成了多少任務。
現在,山下由梨愛在做什麼?
沒幾分鐘,他就被帶到了橋本大隊長的面前。
“我是華日新聞的工藤新一。”孟紹原彬彬有禮的做了一個自我介紹,他原來是想給自己取一個非常霸氣的日本名字:
赤木剛憲!
可是,在做自我介紹的時候,他的腦海裡忽然就出現了柯南的身影。他是名偵探,自己是微表情專家,兩者好像有很多共通之處吧?
一聽對方帶着濃郁的京都口音,橋本大隊長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現在正在開戰,記者先生,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冒着很大的危險,通過了支那人的防區。”孟紹原的表情看起來還有一些後怕:“大隊長閣下,您知道,中日開戰,日本的僑民們組建了大量的義勇隊,爲了帝國的聖戰而奮鬥。租界裡的日僑們,需要得到最真實的第一手情報,來鼓舞他們的士氣,而不是英國人、美國人或者是支那人,刊登出來的那些對帝國不利的新聞。”
這個理由非常充分。
孟紹原抓緊時機:“大隊長閣下,我可以採訪你一下嗎?”
“可以……帝國的將士們,爲了天皇陛下英勇奮戰……”
孟紹原用極大的耐心,聽橋本大隊長絮絮叨叨的介紹了自己和全大隊的武勇。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給橋本大隊長照上幾張照片。
甚至,他還和橋本大隊長進行了一次合影。
“真是太讓我感動了。”孟紹原感慨的嘆息一聲:“大隊長閣下的武勇,會被租界裡的所有日本僑民知曉,勝利必將屬於我們。大隊長閣下,我想到處採訪一下可以嗎?”
“你請便。”
這個時候,對面的中國軍隊,又開始了小規模的突擊:“記者先生,這裡很危險,你自己小心吧。”
“謝謝。”
孟紹原一走,橋本大隊長身邊的一個軍曹問道:“大隊長閣下,您似乎對那個記者有些不太耐煩?”
“他是京都人,討厭的京都人。”橋本大隊長不屑一顧:“如果不是爲了宣揚全大隊的英勇奮戰,我甚至都不願意和他多說一句話。”
……
孟紹原不得不承認,日軍陣地的防禦之完善,充分的顯示出了他們指揮官的軍事素養。
當然,對於滲透進來的特工,他們的表現可沒有在軍事指揮上那麼出色。
戰爭,對這裡造成了嚴重的傷害。
大片大片的房屋被毀。
隨處都可以看到屍體。
八月底的上海,依舊悶熱,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非常難聞的味道。
必須要儘快找到日軍的防禦薄弱點。
一路上,幾次遇到了日軍的巡邏隊。
憑藉着嫺熟的日語,以及“橋本大隊長”的名頭,孟紹原都順利的混過去了。
可惜,幾個聯絡點都被毀了,沒有遇到自己人。
在一處斷壁下,孟紹原的眼睛忽然一亮。
一個用磚頭畫出來的小小圓圈。
這是潛伏組的暗號。
圓圈當中,還有一個小小的三角形,三角形的位置,對準的是北面。
按照標記的位置,孟紹原又陸續發現了幾個暗號。
在一處被炸了一半的茶樓前,暗號消失了。
孟紹原拿着手裡的照相機,漫無目的的拍攝着。
“別動!”
忽然,兩個人衝了出來,手裡的駁殼槍對準了他。
“記者,記者。”孟紹原趕緊舉起了手:“我沒有帶武器,只有照相機。”
“跟我們走,動一動,打死你!”
在槍口的逼迫下,孟紹原老老實實的被他們帶到了茶樓後,一處還算完整,但是昏暗的屋子裡。
裡面還有一個人,躲在黑暗裡也看不清他的真面目。聽手下嘀咕了幾聲,立刻問道:“你是記者?”
孟紹原一下就聽出了這個聲音:“明天恐怕會下雨。”
那人一怔:“下雨不怕,我帶着傘。”
“要說傘,還是老形記做的傘後。”孟紹原對完了暗號:“馮晨。”
“你是誰?”
被對方一口叫出名字,馮晨趕緊問道。
“吳淞潛伏組組長,馮晨,你的這個官還是我親自提拔的。”
“孟主任!”
馮晨趕緊從黑暗處出現,又驚又喜:“孟主任,您怎麼冒險到這裡來了?”
他是孟紹原一手提拔出來的,本來以爲仕途無望,可誰想到到底還是當上了組長,因此心裡一直都對孟紹原感激無比。
“馮晨,我軍酣戰至今,急需情報,爲什麼聯絡忽然中斷了?”孟紹原的口氣一下變得嚴厲起來。
“電臺壞了。”馮晨有些懊惱:“本來我想去找沈醉沈組長他們,可是沈組長暴露了,借了一輛嬰兒車,藏了電臺,好不容易跑出了敵佔區。我們後來也被日本人發現,從吳淞一路跑到了這裡。”
沒等孟紹原追問,馮晨很快又繼續說道:“孟主任,我們沒忘記自己的工作,一直都在想方設法的偵查日軍佈防,爲此,丟了兩個兄弟的命。我們估摸着,國軍很快會再次對這裡發起反擊,所以我們畫了一份詳細的日軍佈防圖,但送不出去啊。”
沒有電臺,馮晨派了兩批人想把佈防圖送出去,但都沒有成功,反而,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他們又陸續丟了兩個兄弟的命。
現在,就剩下他們三個了。
“孟主任,日軍兵力不足。”馮晨拿出了佈防圖:“羅店以北,日軍防禦空虛,只有半個中隊駐紮在那裡,而且還存放着大量的武器彈藥,唯一的障礙就是那條河,可是那裡有一座浮橋可以渡河。”
好!
孟紹原大喜過望。
這份情報實在是太重要了。
他拿過佈防圖仔細看着,隨即,拿出打火機燒了這張佈防圖。
“這?”
馮晨一怔。
“都記在這裡了。”孟紹原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如果日本人搜身,怎麼也都搜不到我的這裡。”
“那就拜託孟主任了。”
“你們呢?就剩下三個人了,電臺也被損壞,馮晨,我批准你們撤退。”
“不行啊,孟主任。”馮晨喘息一聲:“國軍反攻在即,我們還得繼續留在這裡。您忘了您曾經對我說的話了?”
“馮晨,你要是能活下來,未來就不用發愁了。要是不幸戰死了,算你倒黴,但你的家人,可以拿到一大筆撫卹金。
我還不怕告訴你,我們即將公佈的新的撫卹制度,除了一次性的拿一筆錢,未來每年家屬都可以領取一筆慰問金,逢年過年,還有東西可拿。每一個階級的特務,待遇都不一樣。”
這,是那天孟紹原對馮晨說的。
“孟主任。”馮晨笑了:“弟兄們都感激你,讓我們沒了後顧之憂。我們這些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玩命的主,死了,家裡人有人照顧,我們知足了。”
孟紹原默默點了點頭:“馮晨,要是你能活下來,我還給你升官。”
“謝謝孟主任,謝謝孟主任。”馮晨大喜過望。
升官發財,你說有哪個不想呢?
……
孟紹原很快就知道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了。
回去的時候,依舊要通過橋本大隊長的陣地。
可就在這裡,正在橋本陣地視察的日軍淺間支隊支隊長淺間芥川少將吩咐人把“工藤新一”帶到了自己的面前。
而且還進行了仔細的搜查。
當然一無所獲。
“將軍閣下。”孟紹原非常謹慎地說道:“我是一名記者,負責把將士們英勇奮戰的表現,告訴給公共租界內的僑民們。您還可以搜查我的照相機,哪裡讓裡面的照片全部曝光作廢我也可以接受。”
“沒有那個必要。”淺間芥川上下打量了孟紹原一會:“你是京都人?”
“是的,將軍閣下,京都人。聽您的口音,您也是京都的?”
淺間芥川微微一笑:“去過祇園會館嗎?”
“啊,祇園會館,我真的太想去了。”孟紹原聲音裡帶着嚮往,也帶着幾分遺憾:“但那裡的消費,不是我這樣的小記者可以承擔的。”
淺間芥川覺得滿意了。
祇園會館裡你可以欣賞包括京舞、花道、茶道、琴、雅樂、狂言、文樂七大日本引以爲豪的傳統表演。
一個間諜,可以學會日語,可以瞭解日本的歷史文化,但對於像祇園會館這樣的所在,不是真正的京都人是絕對不會了解的。
身爲一名軍人,淺間芥川其實已經非常謹慎了。
“好了,記者先生,你可以離開了。”
“謝謝將軍閣下。”
“記得,要在報紙上充分宣揚帝國將士們的武勇精神。”
“明白,將軍閣下。”
“那麼,我就不派人護送你了。”
“沒有這個必要,將軍閣下,我想我能夠自己回去。”
這是孟紹原第一次和淺間芥川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