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淅淅瀝瀝的飄着小雨。
路上的行人一個個都腳步匆匆。
“守仁堂”的馬興忠馬大夫剛送走了一個病人。
“守仁堂”在重慶開了二十來年了。
馬興忠也幫當地人看了二十來年的病。
大家早就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初來的時候,馬興忠還是一口北方方言,可現在,重慶話說的要多地道有多地道。。
他還在重慶娶了個當地老婆,老婆又幫他生了一對兒女。
坐下還沒來得及歇口氣,又有一個人走了進來。
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
對待所有人,馬興忠都是一視同仁的。
“您哪裡不舒服?”
馬興忠一開口,中年人卻說道:“不是我,是我二表姐的兒子肚子疼了一夜。”
就這一句話,讓馬興忠面色一變,隨即說道:“昨天有沒有吃什麼?眼下秋天,螃蟹性寒,貪吃了容易鬧肚子。”
中年人接口說道:“他吃了四隻蟹腳,想來是這原因吧。”
馬興忠起身想去關門,中年人卻說道:“不要關門,現在還不到打烊的時間。”
馬興忠重新坐下。
爲了等待這個接頭暗號,他足足等了二十年了。
他甚至一度以爲,自己再也不會聽到這個接頭暗號了。
“我是大木妥輔,新任重慶機關長。”
“閣下,歡迎您的到來。”
“不要叫閣下,叫我任老闆,任廣輝任老闆。”
“是,任老闆。”
“我們在重慶的機構遭到了嚴重破壞,我這次奉命前來重組,不得已動用了你。”大木妥輔神情肅穆:“希望你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
“任老闆請放心,二十年來,我一直等待的就是這一天。”
“很好。”大木妥輔滿意的點了點頭:“從現在開始,你依舊還是馬大夫。你的第一個任務,是聯繫到你的同伴,讓他們隨即待命。”
“是!”
馬興忠知道, 決戰的時刻要到了。
像自己這樣的資深潛伏特務, 重慶還有不少。
當年,他們被分批派往重慶的時候,這裡還是連年軍閥混戰。
當重慶成爲陪都後,位置一下變得無比重要。
可馬興忠這批人, 卻依舊沒有接到行動任務。
這一度讓馬興忠懷疑自己這些人是不是被上面遺忘了。
可現在,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等待我的命令吧。”
大木妥輔站起了身。
“任老闆,我該怎麼聯繫你?”
馬興忠一開口, 大木妥輔的表情立刻變得猙獰起來:“你是糊塗了嗎?”
“是, 我錯了。”
馬興忠一陣心驚。
是的,那麼多年沒有工作, 自己的確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只有對方聯繫自己,自己絕不能主動聯繫對方。
大木妥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正好看到有新的客人進來, 他立刻換了一副面孔:“馬大夫, 謝謝你,真正的妙手回春。”
……
“見到了嗎?”
“是的, 見到了。目前來看, 還看不出什麼, 我已經給他下達了命令。”
益山虎太郎苦笑一聲:“二十年前,我們的前輩孝山滿閣下, 就已經看出了重慶在支那地理位置上的重要性,他甚至斷言, 如果中日兩國開戰,在不敵的情況下,支那政府很有可能遷都重慶做最後之抵抗,而現在戰局的發展, 完全印證了他的判斷。
所以, 孝山滿閣下,提前往重慶派遣了大量特工進行潛伏。他的眼光之高明, 讓我們望塵莫及。可惜的是,十八年前,孝山滿閣下卻不幸離世了。”
大木妥輔當然知道。
孝山滿,是被阪西利八郎盛讚爲“絕世之天才”的日本最優秀的特工人才。
這個人在情報工作上的造詣極其讓人驚歎。
可惜,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才, 死的卻極不光明。
他的妻子和人私通,在情人的唆使下,居然毒死了孝山滿。
日本情報機關極爲震動,掩蓋了孝山滿真實的死亡原因, 並悄悄的處決了孝山滿的妻子和情人。
而這也帶來了連鎖反應。
孝山滿親手製定,大批往重慶等地派遣潛伏特工的“山工作”,自此無人問津。
再加上之後日本陸軍情報機關發生嚴重內鬥,阪西利八郎失勢,僅掛了一個貴族院議員的虛名。
隸屬於阪西一派的孝山滿所制定的“山工作”也被束之高閣。
可憐那些被派往中國各地的特工,二十多年的時間,有的人死了,有的人還在苦苦等待。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早就被拋棄了。
重新發掘出“山工作”的,正是益山虎太郎。
可惜,由於時間過去的太長,檔案材料又沒有得到妥善保管,益山虎太郎也無法得到全部的名單。
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利用現有掌握的名單,挖掘出整個“山工作”的參與者。
馬興忠就是第一個。
“如果孝山滿閣下還活着就好了?”益山虎太郎一聲嘆息:“以他的能力,足以和孟紹原抗衡。
”
大木妥輔完全相信。
孝山滿是“絕世之天才,帝國之瑰寶”,他的能力,一定不在孟紹原之下。
只是,情報工作中沒有“如果”。
“密切監視馬興忠。”
益山虎太郎振作了一下精神:“山工作,是孝山滿閣下留給我們把寶貴財富,一定要好好的利用。
但是,畢竟二十多年過去了,這些人身上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我們誰也不知道。他們中的有些人,可能已經適應了現在的生活,完全把自己當成了支那人。
當他們忽然被喚醒,他們會迷茫,會動搖,會不再堅持,甚至,會叛變。”
“閣下,您的擔憂,我也想過。”
大木妥輔接口說道:“所以,我告訴馬興忠,我是重慶機構新的負責人,這樣即便出事,您也不會暴露。”
“謝謝,大木君。”
益山虎太郎走到窗口,推開了窗子。
外面,就是重慶,支那人的陪都,心臟。
而現在,自己帶着神聖的使命,來到了這個地方。
“我沒有準備活着回去。”益山虎太郎平靜地說道:“但我已經下定了決心,即便我的生命留在了重慶,我也要想方設法的和孟紹原同歸於盡!”
“還有我,閣下。”大木妥輔慨然說道“用我們兩個人的命,換孟紹原一個,我想,我們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