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充滿了血腥的大年夜,戰爭從下午的時候就開始了。
這一次孟紹原沒有像過去那樣宴請自己的部下,而僅僅只是和吳靜怡、虞雁楚三個人一起過了個大年夜。
吳靜怡和虞雁楚都發現,孟少爺明顯沒有過去那麼話多,甚至都沒有過去那麼嬉皮笑臉了。
“怎麼了,有心事?”吳靜怡問了聲。
“民國30年,1941年了。”孟紹原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什麼意思?”吳靜怡和虞雁楚都是一怔:“民國30年又怎麼了?”
怎麼了?
我沒辦法和你們說怎麼了。
孟紹原喝了口酒:“局勢變得越來越嚴重了,日本人的勢力開始瘋狂向租界滲透,開始瘋狂的給予工部局壓力。
之前,我們在租界爲所欲爲,日本人拿我們無可奈何,可是從今年開始,這樣的局面要開始變化了。”
虞雁楚有些不以爲然:“有什麼變化的,你已經提前做出了安排。日本人就算再兇,可你是上海王。”
上海王?
孟紹原苦笑一聲。
當日軍大舉進入公共租界的時候,自己這個上海王,有什麼本事阻止他們?
自己,沒有辦法抗衡一整支軍隊。
不過,自己卻可以讓日軍在公共租界里根本無法得到安生。
“撤離的家屬情況怎麼樣?”孟紹原話鋒一轉,避開了這個話題。
“截止去年年底,那些願意撤離的已經都撤得差不多了。”吳靜怡接口說道:“不願意撤離的,我們也實在沒有辦法,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不過按照你的吩咐,這些還有家屬在上海的,我們把他們列爲了丙類特工。”
“什麼是丙類特工?”虞雁楚好奇的問了一聲。
“有很大可能叛變的。”孟紹原淡淡說道:“戴先生規定,男特務和女特務之間不得發生任何關係,就是擔心這點……”
吳靜怡和虞雁楚同時撇了下嘴。
男特務和女特務之間不得發生任何關係?
滿軍統,就屬你孟少爺把這條規矩破壞的最徹底。
“我意志堅定,沉着冷靜。”大約是孟少爺也看出了她們的鄙夷,硬着頭皮說了句牛:“做個假設,一旦有一天日軍控制了租界,這種情況很有可能發生……虞雁楚,如果日本人拿槍對着你親人的腦袋,威脅你投降,你會怎麼辦?”
“決不投降。”
“如果是你最親的人呢?比如我?”
“不要臉。”
虞雁楚罵了一聲,可隨即也陷入了沉默。
如果日本人拿着槍對着你最親的人?
虞雁楚知道自己不會投降的,但自己一定會痛心,會茫然,甚至會有動搖。
特務也是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慾。
“這些人就是丙類特工。”孟紹原繼續說道:“說個人吧,咱們上海區有個叫何銀全的,老特工了,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他加入組織前就結婚了,父母雙全,老婆很賢惠,還有四個孩子,三個丫頭,一個兒子。
他每天做完了工作就回家陪着老婆孩子,沒有什麼不良嗜好。這次撤離,他老婆和父母都不願意離開上海,他親自給吳書記打了申請,吳書記也批准了。但是我可以確定,如果有一天日軍進了租界,他,一定會叛變的!”
虞雁楚聽懂了。
如果真的出現了日軍控制公共租界這樣的情況,何銀全一大家子人落到了日本人的手裡,當着他的面要殺掉他的父母,他的妻子,他的四個孩子。
他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絕大多數的人都沒有勇氣看着自己全家的親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這是人性。
“既然這樣。”虞雁楚又問道:“爲什麼不現在就撤了他的職務?”
“撤了?”
孟紹原笑了笑:“我找什麼理由撤他?我對他說,何銀全,因爲你不願意自己的家人撤離上海,所以你被撤職了,你說人家能樂意嗎?
所以,我只能讓吳靜怡把這樣的人,分類標籤,劃歸到丙類特工之中。而類似何銀全的,在丙類特工裡也會標註着極度危險。”
這種危險,不是說這個人有多麼的可怕。
而是他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叛變,出賣組織利益。
採取的措施,就是從現在開始儘可能的讓他少接觸組織的秘密,儘可能的少出機密任務。
“今天行動的時候,我還特意調上了何銀全。”孟紹原嘆了口氣:“真的,我真的希望日本人的一顆子彈打死了他,這樣他至少還是一個烈士,家裡還能拿到一大筆的撫卹。
可他命大,頭髮都沒掉一根。不是他膽小,他表現得挺勇敢的,衝鋒在前。當時,我看着他的背影,心裡一直在說可惜了。
這樣一個勇敢的老資格的特工,將來有極大的可能叛變,而且還有可能被我親手鋤奸,你們說,我心裡到了那個時候會怎麼想?”
虞雁楚沉默了一會說道:“也許沒你想的那麼嚴重……也許何銀全不會暴露的……甲類特工呢?甲類特工又是什麼?”
“甲類特工,是上海區的精銳,我是上海區天字一號特工。”
孟紹原毫不避諱的受到:“這不是不要臉,我現在出門總是攜帶槍支和一瓶毒藥,你看到我的衣領了嗎?”
他特別給虞雁楚看了一下:“我的衣領裡藏了一枚劇毒氰化鉀,我要是被包圍了,還真沒有勇氣用槍打死自己。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日本人突襲了我,我連自殺的機會都沒有。
真的到了那個地步,這枚毒藥就能夠起到作用了,我只要一咬,幾秒鐘之內立刻斃命,一點痛苦都沒有,他媽的,我真是個天才!”
虞雁楚這次一點都沒有鄙視孟少爺“天字一號特工”的想法。
甲類特工,最危險的一類特工。
這種特工,一旦落到敵人手裡,開口交代的話,對於組織的破壞,將會是無比巨大的,甚至,整個區都會被破壞殆盡。
孟紹原早就做好了殺身成仁的準備。
“情況還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吳靜怡輕聲軟語說道:“你總有辦法的,沒什麼事能夠難倒你,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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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有辦法的”,這似乎已經成了吳靜怡的口頭禪了。可她並不知道,未來的局面孟少爺真的很難想出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