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紹原是尊敬,甚至是有些崇拜蕭山令的。
任何一個爲了國家民族甘願犧牲自己一切的人,都值得他崇拜。
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蕭山令居然是這樣的性格。
嶽鎮川、魏雲哲的加入,讓孟紹原頓時有了如虎添翼的感覺。
尤其是蕭山令還答應,一共借調十個人過來。
這讓孟紹原更加充滿了期待。
他和嶽鎮川、魏雲哲約定了,在郊外第一組的臨時訓練基地那裡見面。
要說人家憲兵隊的,就是辦事效率高。
沒幾個小時,就帶着八個人來了。
憲兵服都脫了,穿的就是普通衣服。
看他們的樣子,大多數人臉上都是一副不樂意的表情。
也難怪,從憲兵一下子變成特務,雖說借調一年,但天知道一年後會發生什麼呢。
尤其是嶽鎮川和魏雲哲,更是黑着一張臉。
“鎮川兄,雲哲兄,我可得先向你們陪個不是。”孟紹原笑嘻嘻的:“這也是我的手下不懂事……”
他吧啦吧啦的,把和蕭山令說過的那些話又重複了一遍,無非就是將來一心想要殺敵報國云云。
嶽鎮川和魏雲哲臉色這纔好看了一些。
別看這個狗特務辦事不地道,但一腔熱血報國之心……
等等,以後他就是自己的上司了,罵他等於是在罵自己吧?
“哎,到現在還沒測晃,這裡的人雜麼都死迷粗眼的捏?”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說話的是個光頭。
說的孟紹原一怔一怔的。
在那說什麼啊?
測謊?居然有人懂測謊?
這不得了啊。
“仇海生,怎麼就你那麼多的廢話!”嶽鎮川眼睛一瞪。
“不是,他在那說什麼?”孟紹原問了一聲。
中國何其之大,方言何其之多。
有的語言天才懂幾國語言,可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掌握中國幾個地方方言的。
“這個人叫仇海生,我老鄉,山西人。因爲能吃,所以外號‘飯桶’。”嶽鎮川苦笑一下:“他剛纔在說,他到現在還沒吃飯,這裡的人怎麼一點都不機靈,看不出……”
“有吃的,有吃的。”
孟紹原趕緊說道:“來之前我就讓人準備了,一會就到。”
這個叫仇海生的,外號“飯桶”,飯量大,在家裡一天要吃幾頓,家裡人實在吃不消了,就讓他出來當了兵。
以前在雜牌部隊裡,老是仗着自己力氣大,欺壓同僚,搶他們的飯吃,最終被攆出了部隊。
輾轉來輾轉去,也不知道怎麼就進了憲兵隊了。
憲兵隊的生活條件還是非常不錯的,吃飯管夠。仇海生心滿意足,不求升官不求發財,只求每天能夠吃飽肚子。
別看他這樣,但炸藥玩的很溜,是個爆破高手。
仇海生身邊的,叫陸清鴻,外號“少爺”。
他還真是個少爺。
他是上海灘的商界大亨陸銘苑的兒子,這小子吃喝嫖賭什麼都做,就是不做正事。
這把一心望子成龍的陸銘苑氣壞了。
這將來是要繼承了自己的產業,那不成了敗家子了?
一狠心,找到了自己的老朋友蕭山令,把他弄到了憲兵隊。
而且還和兒子聲明,以三年爲限,三年後,要是陸清鴻痛改前非,家產全是他的。要不然,一分錢別想要,趁早滾蛋。
孟紹原聽的皺起了眉頭:“鎮川兄,你給我弄來這麼個寶貝做什麼?他還是蕭司令老友的兒子,萬一在咱這裡……”
“蕭司令不讓我好過,我能讓他舒坦?”
別看嶽鎮川一臉正氣,可居然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你沒看到我點名要陸清鴻的時候,蕭司令那滿臉的尷尬,他又不能說不給我,哈哈……”
成。
蕭山令不知道多擔心這位少爺會出事呢。
別看陸清鴻是個花花公子,可一到部隊,迅速展現出了他的一項天賦:
射擊!
幾乎就是彈無虛發。
孟紹原聽着眼睛亮了。
射擊一直都是他的短板,雖然在杭州警官學校的時候突飛猛進,但到現在成績冊上還是個“乙等”呢。
神槍手?狙擊手?
去年,政府從德國購買120支配置有光學瞄準鏡的1924式重槍管型獵槍,其實這就是二戰時德國大量使用的98K型狙擊步槍的前身,只不過當時是以獵槍的名義生產的。
自己可以弄兩枝來啊。
怎麼讓薔薇夫人採購武器的時候,就沒有想到自己的行動組裡配備個狙擊手呢?
真正做起一件事,才發現是千頭萬緒。
“哎,我說,就爺們的俸祿怎麼算啊?”又一個歲數不大的憲兵開口說道:“這算是憲兵團的,還是算是特務處的啊?你這不能讓爺們又脫了皮,又不知道俸祿找誰要吧?”
特務處?俸祿?
“譚新乙,北平來的,祖上當過大清朝的禮部侍郎,軍機處行走,在旗,外號‘貝勒爺’。後來家裡垮了,祖父變賣家當,父親變賣家產,倒了他這一輩,窮得叮噹響,除了賣自己什麼都沒得賣。跑到南京投奔親戚,可人家也嫌棄他,又不好公開趕他走。於是找到憲兵團一個相熟的長官,連蒙帶騙的,把這位貝勒爺弄到了憲兵團,”
他有文化,會說幾句洋文,說起宮廷秘聞,皇上家事,宮內規矩,頭頭是道,說的別人一愣一愣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皇上寵臣,內閣總理呢。
俗話說,虎倒架不倒,這位貝勒爺處處拿自己當個人物,開口閉口都是“咱大清,咱皇上”,弄得好像現在不是民國,而依舊還是大清國一樣。
“貝勒爺,您稍安勿躁。”孟紹原笑嘻嘻的。
“哎喲,咱們組長也叫貝勒爺了?看來這大清朝是要復辟了啊?”少爺陸清鴻在一邊陰陽怪氣說道:“貝勒爺,您平常總是您祖上怎麼怎麼風光,您這要在大清朝,能當上個宮裡的公公不?”
邊上一陣鬨笑。
譚新乙冷笑一聲:“要是皇上太后要爺這麼做,爺二話不說,自己動手割了那傢伙,進宮侍候皇上太后去。可就你這樣的,爺府上的奴才,寧可把爺的命根子喂狗,都不帶給你這個狗東西舔一下的。”
“你罵誰是狗東西呢?”
“哪個狗東西自己叫了,那不是唄。”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魏雲哲立刻大叫一聲:
“立正,請長官訓話!”
心裡也是實在無可奈何。
這陸清鴻和譚新乙,兩個人好像生來就是死對頭。
一個是處處拿自己是八旗子弟,貴族之後看待,瞧誰都不放在眼裡。
另一個呢?出身富商家庭,偏偏就是看不起他。
也不知道嶽鎮川爲什麼非要把這兩個人選在了一起。
眼看八個人排成一列,孟紹原總覺得嶽鎮川挑選這些人是別有深意的:
“諸位,剛纔貝勒爺問起了俸祿……那個薪餉,我們是特務,你們不當憲兵,跑來當特務,總不能在薪餉上也虧待了你們……
你們在憲兵隊的薪餉,照發,過去是多少,現在還是多少,一塊錢不會少你們的。另外,我給你們補貼。嶽鎮川是中尉,每個月補貼一百,魏雲哲少尉,每個月補貼八十,其餘的,每個人每個月補貼三十塊錢。”
“多少?”
這次,連嶽鎮川都忍不住失聲叫出。
這個薪餉真的高了。
1935年11月前,部隊薪餉結算是銀元,之後是法幣。
薪餉又分爲正常薪餉和國難薪餉。
以正常薪餉來說,上將每個月是八百。嶽鎮川這樣的中尉是六十。上士二十,而一個二等兵,每個月的薪餉就只有可憐的十塊錢了。
當然,也視部隊而言。
像稅警總團,資金雄厚,吃得好,穿得好,薪餉雖然一樣,但其它待遇要好得多了。
而像川軍,那就可憐的多了。
劉湘擴軍不休,一度坐擁五十二團人馬,但川中一隅稅賦有限,故其部二等兵薪餉僅四元而已。
現在,孟紹原一開口,一個普通士兵的補貼,居然趕得上一個尉級軍官了。
嶽鎮川的補貼,甚至幾乎達到少校標準,這還不讓人震驚?
孟紹原太明白一個道理了。
這十個人,哪一個是心甘情願來的?
到時候人在曹營心在漢,給你來個出工不出力的呢?
所以,在薪餉上絕對不能虧待了他們。
得讓他們心甘情願死心塌地的待在這裡不願意離開啊。
“爺們,大氣!”貝勒爺一豎大拇指。
“譚新乙,你當這是自己家?誰是你的爺們?叫長官!”聽到自己薪餉突飛猛進,魏雲哲也是心裡高興,對孟紹原也都客氣了許多。
“是,長官。”譚新乙是個聰明人:“我說老少爺們,在那不是當兵吃餉?就咱在這的待遇,中央軍都比不過吧?別想着回憲兵團了啊,跟着長官幹了。”
誰也沒有迴應他。
不過大家心裡的想法都差不多。
當兵吃餉,拿槍賣命,到哪不是一樣?
再說了,當個特務,又不用直接上戰場,危險性還小得多呢。
覺悟?
在這樣的時候,誰能夠想到戰爭?
只有當真正的炮火籠罩在大地,誰是英雄誰是孬種纔會顯現。
不是現在。
絕對不是。
孟紹原心滿意足。
精兵強將啊。
忽然,仇海生一聲慘絕人寰的哀嚎:
“吃的呢?爲什麼吃的還沒來啊!餓死了,我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