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先生,巡捕房已經找到替罪羊了。”
一大早,蔡雪菲的話讓孟紹原一怔。
原本,公共租界裡出了什麼影響力比較大的案子,在破案無望的情況下,巡捕房總會找到幾個替罪羊,來頂包掉這個案子,平息民情。
可是,自己這次做的案子太大了啊。
死了那麼多人,銀行裡被劫鉅款,這也能找到替罪羊?
哪個吃飽了願意頂下這案子啊?
“孟先生,你對租界還是不太瞭解。”蔡雪菲邀請他一起吃早飯:“像這種大案子,警務處壓給巡捕房,巡捕房的探長,找到青幫負責人,總之和他們有沒有關係,都讓他們交人。
青幫隨便找幾個人,給他們一筆安家費,他們頂也得頂,不頂也得頂。巡捕房抓到了人,警務處對外一公佈,先穩定下大家的情緒再說。
審訊要很長一段時間,提起訴訟又需要時間,總之就是一個字,拖,能拖多少時候是多少時候,最好拖到大家都漸漸的淡忘了爲止。”
這麼操作?
孟紹原拿過一個雞蛋,輕輕在桌上敲着:“要是實在拖不過去了呢?”
“這裡面就有學問了。”蔡雪菲淡淡說道:“他們關着很多重刑犯,有的甚至早就被判死刑了,爲什麼一直找到種種藉口,遲遲沒有處決?爲的就是擔心這種情況發生。
真的到來拖不下去了,他們會找到這些這輩子都出不去的人,給他們的家裡人一筆錢,他們就成了罪犯了。反正之前抓到的罪犯究竟長的什麼樣子,大部分的民衆都不知道。
如果找到的替罪羊實在不同意,那麼那些人也有辦法讓替罪羊到時候說不出話來,真的假的,老百姓又怎麼會知道呢?”
這操作……太黑了。
薛三槍是肯定暫時抓不到的,抓到幾個薛三槍所謂的“手下”,也能夠對付着交差了。
丹尼爾拿了自己的鉅款,也不願意這件事情的影響繼續擴大,肯定會盡心盡力,想着儘早結案的。
日本人不相信?
那是他們的事情了。
日捕房是由日方自己負責,公共租界無論是工部局還是警務處的,都不必對他們承擔什麼責任。
真正的兇手,讓他們去抓吧。
薛三槍……老張……鬆平駿……美奈子……
孟紹原給他們留下了太多的“線索”。
“孟先生,這是你的錢。”
蔡雪菲拿出一張支票放下。
孟紹原把剩下的半隻雞蛋放到嘴裡,喝了一口牛奶,拿起支票看了下。
十萬美金。
“夫人,辛苦了。”孟紹原收好支票:“我們要走了?”
“分兩批人,一批陸路,乘火車離開,一批乘船先到武漢,再轉道南京。”
蔡雪菲安排的特別細緻。
孟紹原心裡盤算了下,祝燕妮和自己走,田七帶着項守農、趙昌樂走水路。
所有的武器都不能攜帶,全部放在薔薇夫人這裡。
“夫人,這次你幫我我的大忙,多說謝謝也沒有必要了。將來如果夫人有何差遣,只管打個電話給我。”
孟紹原想了想,開了一張支票:“夫人,我還有些事想要拜託你。能不能在上海幫我找一幢房子,要二層樓的小洋房,最好還要有地下室。房子裡面的設施是否齊全,環境是否簡陋,都無所謂,周圍地形最好複雜一些……”
蔡雪菲一怔,完全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地形複雜一些?
便於逃跑?
“我想把那當成我在上海的一個點。”孟紹原解釋的有些含糊不清:“我們將來還會再來上海的,也總不能老麻煩夫人。”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
當淞滬戰場站端一開,他們這些大大小小的特務,肯定會被大批量的調到上海。
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孟紹原需要一個據點。
進,能夠在交戰區充分發揮他們這些特工的作用。
退,則能夠迅速的退回到租界內。
戰火一起,數萬中國特工活躍在戰場,其他人他管不了,但自己的隊伍,起碼可以做到有準備而戰。
“孟先生,我雖然還是不太懂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但我會盡量的。”蔡雪菲沒有看支票上的數字:
“我有一幢老房子,在閔行路那裡,靠近虹口捕房,基本條件都滿足你的要求,現在閒置不住,你走的時候,我讓邱管家把具體的地址和鑰匙給你。至於這張支票,孟先生,你還是收回去吧。”
“夫人……”
孟紹原剛一開口,蔡雪菲就說道:
“如果是做生意,比如下次孟先生還有贓款要兌換,那雪菲肯定會按照生意上的規矩來做。不過朋友間拜託的事情,我看就免了吧。
孟先生,我雖然不知道你要這房子做什麼,但我相信你是個做大事的人。你說中日間早晚必有一戰,雪菲是個女人,不懂戰爭,但至少我是個中國人,總能爲這個國家做點事情。”
“夫人,謝謝!”
孟紹原已經不知道多少次說了謝謝。
他可以說些慷慨激昂的大道理,但他實在說不出。
民衆需要動員,但有些人,是不需要動員的。
在關鍵的時候,他們知道應該怎麼做。
邱管家腳步輕的好像一隻狸貓一般走了過來:“夫人,孟先生,都準備好了。半個小時候,水路的那一批先撤離。”
田七,項守農和趙昌樂已經來了。
“老七,你負責這一隊。路上一定要小心謹慎,尤其是昌樂,他剛剛加入,一切都還不熟悉。”
孟紹原把田七拉到一邊,特別交代了一下:“到達武漢,不要停留,立刻趕往南京匯合。咱們這一次做的事情太大,武漢,日本人也有特務機關,而且勢力很大。”
田七默默的點了點頭。
老實說,他還真的一點都不害怕。
跟着這位孟組長,總有一種安心感。
似乎不管什麼事情,他都能夠處理好。
趙昌樂忽然上前一步,衝着蔡雪菲深深鞠了一躬。
“這……”
蔡雪菲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父親,就是被日本人殺死的。”
孟紹原輕輕嘆息一聲:“所以,他在感謝你。”
蔡雪菲默默的點了點頭。
這裡的每個人,也許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故事吧。
“保重,南京見!”
孟紹原又一次說出了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