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團長,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吧。”
轎車停了下來,孟紹原點着了一根菸,隨即從後備箱裡拿出了一個手提箱交給了謝晉元:“這裡面有六百兩黃金,這是一個叫季雲卿的大漢奸的財產。許經理會把你送上去香港的輪船,到了香港之後,不要久留,去美國。”
“你想讓我脫掉軍裝?”
謝晉元一下就明白了。
“是的,謝團長。”孟紹原語氣沉重地說道:“你的獲救,牽扯的人和事太多了。還有一點,你是黨國的英雄,可你在孤軍營,接見過很多工農黨的重要人物,工農黨對你高度評價,甚至把你豎爲國軍裡抗戰英雄的典範。你要是被關一輩子甚至死了,你永遠都是國黨和工農黨共同的英雄,可你一旦釋放……”
謝晉元臉上露出了一絲悲傷。
曾經的英雄,一旦獲釋,面對的卻是自己難以想象的……
“走吧,謝團長。”孟紹原用力吸了幾口煙:“這世上,有些事我們能夠控制,有些事我們根本無法控制。你不甘?可是不甘也得忍着。你死了,租界和日本人就會放鬆對孤軍營的看守,你的弟兄們更有得救的機會。”
“我死?”
“日本人早就想除掉你了,你自己心裡也清楚。”
“那代替我的那個兄弟呢?”
孟紹原沒有說話。
可其中的意思已經非常的清楚了。
“走吧,謝團長。”孟紹原扔掉了煙:“從現在開始,你叫羅國祥。踏出了這一步,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謝謝你,孟先生!”
謝晉元雖然沒有穿軍裝,還是端正的敬了一個軍禮。
孟紹原回了一個禮:“保重,謝團長!”
謝晉元淒涼一笑:“你忘了,我現在叫羅國祥!”
……
1941年4月24日晨5時,謝晉元被日本人在孤軍營收買的叛徒上等兵郝鼎誠等人刺殺身亡,年僅37歲。
全營官兵痛哭不止。
上官志標上前擒拿兇手時,也被刺傷。
此後,上官志標在醫院裡被成功搶救。
當他得到了謝晉元的死訊後,沒有悲傷,只是沉默了許久。
然後,他低聲喃喃說道:
“謝謝你,孟先生!”
……
1942年,謝晉元的家人前往美國……
……
“這次,很好。”
戴笠的話裡還是帶着嘉許的:“你讓李士羣打日本人,還把高鬆組給打掉了,我配合你,當你的誘餌,也算是值得了?”
“謝謝戴先生。只要計劃好了,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你少和我吹牛。”戴笠笑了笑,忽然問道:“謝晉元呢?”
“謝晉元?”孟紹原一怔:“在孤軍營啊。”
“還在孤軍營?”
“是啊,還在,戴先生要見他恐怕不容易,太危險了。”
“你啊,你這個膽子到底是什麼做的?”戴笠緩緩說道:“你把動手的地點選擇在了膠州路,附近星加坡路就是孤軍營,你真的沒對謝晉元有想法?”
“沒有,絕對沒有!”孟紹原一個立正:“我倒也想救謝團長,可外國人看守的非常緊,一點機會也都沒有!”
“沒有,沒有。”戴笠笑了笑:“紹原啊,有勇有謀這四個字評論你,我看一點都不爲過。你呢,花花腸子也多,有些秘密,最好一輩子都爛在肚子裡!”
“明白!”
沒什麼秘密是真的能夠永遠隱瞞的。
戴笠已經猜出來是怎麼回事了。
但他沒說。
他也有他的難處。
成功營救了謝晉元,的確是軍統的功勞。
可問題是,有些功勞不但沒功,還有可能闖禍。
謝晉元是英雄,但這個人太敏感了。
軍統曾經制定過幾次營救計劃,但都沒有具體實施。
上面也沒人來催促。
關在孤軍營裡,謝晉元就是民族的精神圖騰。
要是他出來了……
裝糊塗吧,大家一起裝糊塗吧。
難得糊塗。
戴笠也不再追問此事:“紹原,這次影佐禎昭又吃了一個大虧,你恐怕要提防他們的暴風雨一般的報復啊。”
“紹原明白。”孟紹原接口說道:“目前我還不怕,日本人對公共租界的影響力雖然一天大過一天,但畢竟他們還不能爲所欲爲。我擔心的是,公共租界淪陷後怎麼辦。”
“你說什麼?”戴笠呆了一下:“你說日本人敢佔領公共租界?”
“早晚的事。”孟紹原很肯定地說道,他把歐洲和世界局勢,整理了一下,儘量不驚世駭俗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危言聳聽。”
戴笠還是半信半疑:“如果一旦出現你說的局勢,你準備怎麼辦?”
“我已經在安排最壞局面出現後的事情了。”孟紹原立刻回答道:“上海這座城市太重要了,即便日本人佔領了公共租界,也無非就是重新恢復上海潛伏區這個名字而已。只不過未來我的日子,沒那麼逍遙自在了。”
“哦,公共租界淪陷後,你還準備繼續待在上海?”戴笠倒真的沒有想到:“你現在依靠公共租界和工部局爲後盾,進退自如,將來呢?你是日特組織的死敵,是李士羣的死敵,到時候萬一落到他們手裡……”
“戴先生,不管怎麼說,我究竟是上海區的區長。”孟紹原一笑說道:“總不能過好日子的時候我過,苦日子來了,我就扔掉弟兄們?戴先生,我說句大話,整個軍統上下,沒人比我更加了解上海。奢侈腐敗的時候有我,風雨來臨我先跑了,戴先生將來不管安排誰來接替我的位置,都會有對先生不利的閒言碎語的。”
戴笠忽然有了一絲感動。
這個小王八蛋,膽大包天,無法無天,什麼出格的事都敢做,可他對組織,對自己,那是真的忠誠。
能力可以欠缺一些,但忠誠,絕不能少!
也不枉了自己那麼對待他了。
“戴先生。”
孟紹原略略提高了聲音:“爲了確保在最困難的時期繼續堅持敵後鬥爭,我需要更大的權利。”
“你說,需要什麼權利?”
“我需要能夠直接調動江蘇等地的組織!”
“這個權利我不能給你。”戴笠沉吟了一下說道:“畢竟,各地都有各地的領導,但我可以給你另一項權利,現在非常時期,你有權不跟當地領導商量動用當地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