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管事的找到方影渠的住宅,這個當起縮頭烏龜的傢伙才知道他所管理的碼頭市場居然出了如此大事。別看這傢伙在女人面前人模狗樣、態度驕橫,可他自己心裡也明白,他只不過是季氏養的一條狗而已。高興了人家丟根骨頭給他,看着他搖着尾巴的樣子,博得一笑。若是不高興了,直接免去他的總經理職務,斷了他的財路,那他就會一下子被從天堂打回原形,活得會連狗都不如。
“混賬,這種事情,怎麼不早告訴我?”
雖然知道這些手下肯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他,這麼晚找上門來必定是事出有因。然而慣於在下級面前耍威風的他還是厲聲訓斥,以此來掩蓋內心的恐懼。這種事情假如處理不好,被季氏知道,或許現在已經知道,季氏家族那麼一大家子人,總會有羨慕他的位置,打算同樣做狗的人巴不得他出事,好頂上這個位置。
“方老闆,不是我們不想馬上通知您,可打了很多遍電話,總是打不通。後來我們試着打別的電話也不通,才知道電話線被人剪斷了。”
“碼頭的電話線斷了,難道不會出了碼頭找個其他電話來打?那樣也比你趕到這裡要快得多吧?”
“老闆,這個我怎麼會想不到。可是一樣打不通,這回卻是你家的電話壞掉了!”
“什麼?”
方影渠連忙拿起電話驗證,不一會就放下電話。還真是同樣壞掉了,難怪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家族那邊居然連問都不問。不是他們裝着不知道,恐怕那電話都已經打了無數次,自己沒接到而已。
“快快快,備車,立即去漁人碼頭!”
方影渠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外面還有謝幕雲那死丫頭的威脅,坐上車,帶足人手,開始向碼頭方向駛去。與謝幕雲的潛在刺殺相比,碼頭上的事情更重要,那可是他的立身資本。沒了現在的職位,失掉了固定及灰色的收入,還怎麼維持現在花天酒地、揮金如土的生活。
車到半路,馬路上黑壓壓的人羣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這些穿着各式各樣服裝,各類人都有的人羣還打着橫幅和標語,喊着有氣無力的口號。方影渠讓手下打開窗子,總算能夠聽到這幫人都在喊什麼。
“無良資本家,剝削窮工友!”
“不漲工資,絕不開工!”
“爭取婦女合法地位,保證女性工作權利!”
“同工同酬,不許性別歧視!”
“誓死爭取、天天六一!”
喊這個口號的是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子,跨着一個木頭箱子,手裡舉着一個小彩旗用力揮舞,喊着這個能夠讓他極度振奮的口號。
方影渠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他衝着那孩子招手,手指尖夾着一塊銅板。那孩子眼前一亮,連忙跑了過來,點頭哈腰道:“老闆儂好,儂要檫皮鞋不?”
方影渠一聽便知,原來這孩子是擦皮鞋的。他把手裡的銅板揚了揚,問道:“孩子,你回答我一個問題,這塊銅板就是你的,不用你擦皮鞋!”
“先生儂問好了!”
“誰讓你們到這裡遊行示威的?你可不要說是自發的,我都聽見了,就那邊那個八十幾的阿婆還喊着保證工作權利,她那個樣子,誰會僱她幹活,難道請回家當祖宗供起來麼?還有你,天天過六一,虧你想得出來!說吧,誰讓你們來的?什麼目的?”
那孩子伸出兩根手指,“老闆,儂這是兩個問題好不了?得兩塊銅板才行?”
方影渠也不廢話,從手下那裡要來一把銅板,放在手心裡。“說吧,只要說實話,這些都是你的!”
“哎呦,老闆,儂好大方拉!我說,我說!這一帶的老大放出話來,只要上街面上遊行喊口號,隨便喊什麼都行,堅持一個上午,每個人中午都可以去悅華樓飯店領一份外賣。哎呦我跟老闆您講,他家的生意老好的,能夠吃上他家的外面,我現在想想都要流口水的!”
方影渠把手中的銅板盡數扔給了擦皮鞋的孩子,臉色陰沉下來,對着司機喊道:“掉頭,走另外一條路去碼頭!”
他也明白,人家既然對碼頭下手,雖然不知道對方打算幹什麼,但是路上使出一些手段,阻止他前往還是很容易的。何況這種手段已經用了不少,包括剪斷碼頭和家中的電話線。看來人家不光知道他是碼頭的總經理,甚至連他家的住址都摸得清清楚楚。
方影渠不是沒懷疑過謝幕雲,不過這個念頭在腦海裡一閃即逝。他知道謝幕雲的母親就是一個普通的寡婦,也沒聽說過有什麼位高權重的親戚。這麼大的手筆,不會是那個死丫頭能做出來的。對於那個死丫頭來說,一刀斃命是最好的選擇,何必弄得這麼麻煩?
郊外的一處路邊茶館,王夢熊和謝幕雲坐在這裡悠然地喝着茶水。只是兩個人喝茶卻倒了三杯茶水。幾個斧頭幫的弟兄散落在周圍,警惕地望着四周。茶館的老闆戰戰兢兢地伺候着這兩位帶着凶神惡煞來偏僻路邊喝茶的客人,生怕他們一不高興,把剛到手的兩塊袁大頭又收了回去。
謝幕雲問道:“王帆,你這麼做會不會打草驚蛇?要是讓他知道最終是我想要他的命,他會不會扔掉一切躲起來,再也不露面?”
王夢熊笑道,“怎麼會,他這種自詡聰明的傢伙,越是大陣仗,他越是不會往你的身上想。我猜他這個時候肯定會想這些人會不會想對季氏下手,拿他先開刀。如果他能夠在碼頭驗證這一點,那麼對於整個季氏來說,他不但無過,反而有功!”
事實上,急於趕到碼頭的方影渠還真的就這麼想的。他可不認爲自己一個季氏的普通管事會有這麼大的勢力要對付他。只要趕到碼頭,查明對方的身份,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季家家主那個老混蛋來處理。反正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在頂,大不了一起死,黃泉路上也不孤單。
在方影渠的車子因故饒路的時候,還有一輛高級轎車飛速地駛過上海灘的街道,一路出城,很快就到了王夢熊喝茶的茶館。車上跳下來一位年輕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盧小嘉盧公子。
王夢熊主動迎了上去,微笑着說道:“盧大哥,沒想到你的速度這麼快。那傢伙到這裡還早,不如一起品藏一下野茶的風味,等着魚兒上鉤如何?”
盧小嘉點點頭,看向坐在一旁桌子上喝茶的謝幕雲,“我猜這位就是打算爲母報仇的謝幕雲謝小姐吧?你的勇氣和孝心讓我佩服、佩服萬分,自愧不如啊!”
謝幕雲狐疑地站起身,看着這位西裝革履、風度翩翩、面容依稀有些熟悉的年輕人,有些不解對方爲什麼會認得她。她可不認爲自己是什麼名人,會讓這位出門坐着高級車子,還帶着兩個隨身馬弁的公子哥一眼就能認出來。想到剛剛那兩個馬弁,她一下子想起對方是誰了。
“您是……昨天開着車子追我的人!”
“不錯,謝小姐好記性,只是昨天模糊一面,居然能夠馬上認出我!”
王夢熊走了過來,替謝幕雲正式介紹。“這位是淞滬護軍使府上的盧小嘉盧公子,昨天他追你,也是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來着。不過在他知道了你的事後,很是憤慨,主動提出幫忙。所以這次能夠把方影渠逼出烏龜殼,盧大哥出力很大,你應該好好謝謝他!”
“謝謝你,盧大哥。我這麼叫你,你不會介意吧?”謝幕雲主動伸出手,表示自己的謝意。盧小嘉見識過不少女孩,不過都是什麼交際花、舞女、小家碧玉什麼的,像謝幕雲這種豪爽的江湖兒女還是初次遇見。只是微微一愣後很快同樣伸出手,與謝幕雲白嫩的手掌握在一起。
“和王帆一樣叫我盧大哥挺好,聽着親切,就像一家人似的。至於謝謝就不必了,我相信除了我之外,任何心中還有一點良知的人都會爲你抱不平的。能夠幫你完成心願,他們想做卻沒這個機會,我只是恰逢其會,算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罷了,當不得謝!”
“要謝謝的!像盧大哥這樣身份地位的人能夠替我這麼一個鄉下出身的野丫頭出頭,萬中無一。只是我也就是說說而已,而盧大哥卻已經爲我做了這麼多。所謂大恩不言謝,就容我以茶代酒,敬盧大哥一杯!”
盧小嘉驚訝地轉頭看着王夢熊,興奮地說道:“這不接觸不知道,等見面聽了謝小姐的講話才知道,原來世上真有像紅拂女、十三妹這樣的江湖奇女子。我原以爲謝小姐刀子厲害,沒想到這嘴巴比刀子還要厲害。這杯酒,我喝了!”
“我陪你們兩個一杯!”
“幹!”
三個人一同將茶杯中的漸涼的茶水一飲而盡,彷彿那就是濃濃的烈酒一樣。
言談正濃的時候,一個斧頭幫的幫衆跑了過來報告。“王帆少爺,方影渠那傢伙的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