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羅耀的人,都知道他的性格中“堅忍”的一面,用另一個意思來解釋,那就是胃口太大。
換一個人,發現這種可疑的人,早就下令抓人了。
不管對錯。
先抓人再說。
至少功勞先撈到手。
至於抓了人,驚跑了更重要的,那就不再考慮之內,因爲,很多人他能考慮的僅僅到此爲止了。
這就是爲什麼有的人一輩子在基層,就是升不上去,別看他抓人立功,幹了不少事情,可上頭卻摁着他不升他的職?
爲什麼?
官越大,職務越高,就越需要大局觀和長遠觀,提拔一個短視的,做事一點兒腦子一點兒都不去思考的上來,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在軍統,想要混出名堂,往上爬,關係第一,能力第二,沒關係肯定不行,能力差點兒,可以去不太重要的次要崗位,能力不行,給你高位,你也幹不了,遲早會讓下面的人給搞下臺。
戴雨農要的是能幹事兒,能幫他在老頭子跟前立功的人,你說你關係再硬,草包一個,誰敢把你放在重要的位置上,那不是挖個“坑”自己往裡跳嗎?
別看軍統內派系鬥爭激烈,什麼江山系,保定系,湘南系的,相互爭權奪利,你死我活的。
這除非威脅到戴雨農自身的地位了,他該用,不是還得用?
“那個周曉瑩已經關了兩天禁閉了,是不是放出來?”說完這件事,宮慧提到了周曉瑩被關禁閉的事情。
羅耀問道:“她情緒怎麼樣?”
“昨天晚上,我去看過了,跟她談了一些話,她還有些認不清現實,要見主任,告我們的狀。”
“我聽說還鬧絕食呢?”
“嗯,不過,她應該不捨得死的,戴夫人的美夢還沒有醒呢。”宮慧嘿嘿冷笑一聲。
“給她搜尋一些關於‘女德’之類的書送過去,跟她說,只要她不鬧,不搗亂,不走出公館,可以自由活動。”羅耀道。
“你這是想要書籍來暗示她放棄這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覺得,我能明說嗎?”
宮慧呵呵一笑:“行,按照你的意思,我去辦。”
“還有,跟奧斯本交往的那個陸小姐查了嗎?”羅耀追問一聲。
“查了,沒什麼問題,她是渝都大學的學生,放寒假回家的,寒假結束後,就回渝都上學了。”宮慧道。
“這麼說,我們這位奧斯本先生是空歡喜一場嘍?”
“也不是,這位陸小姐對奧斯本的印象還是不錯的,認爲他是個頗有紳士風度的男人,就是年紀大了點兒,估計家裡人也不會接受一個比她父親還要大的洋女婿的。”宮慧抿嘴一笑道。
“既然人都不在山城了,那我們就不去管她了。”羅耀呵呵一笑,“關於奧斯本的安全保衛工作,還是不能馬虎。”
“知道。”
傍晚時分,沈彧打來電話,說資料搞到了,電話裡不方便細說,說晚一點兒親自開車送過來。
入夜後,公館的安全保衛會提升一級,除了大門口的崗哨之外,羅耀還在公館附近佈置了暗哨,以及不間斷的巡邏的衛兵。
吃飯的點兒,沈彧開着汽車過來了。
“羅耀,你們這個食堂的飯菜真香呀,我是聞着味就過來了。”沈彧一下車,就嘿嘿的笑着對羅耀道。
“沈大哥,既然來了,那就一起吃吧。”羅耀呵呵一笑,沈彧過來蹭飯,他自然是不介意的。
盛了飯,添了一雙筷子,沈彧坐下來,跟羅耀一桌吃飯。
八個人一桌,四菜一湯,比羅家灣十九號軍統局本部的伙食標準要高,起碼要多一個葷菜。
山城就在江邊上,這靠水吃水,這別的吃不上,魚是肯定沒問題的。
“舒坦。”吃完飯,沈彧一拍肚皮說道,“要不是你這兒有點兒遠,我想着天天來你這裡蹭飯吃,也是不錯的。”
“可以,交伙食費就可以,我這裡每個人三毛錢伙食費,一個月九塊錢。”羅耀直接說道。
“呃……”
“沈大哥,別聽他說道,你就是天天來吃,也不會收你錢的。”宮慧伸手收拾碗筷,這是羅耀規定的,吃完飯,必須幫着食堂的工作人員把碗筷收好,送過去。
每個人都要以身作則,這是提現一個人的素質,也是規矩。
“走,去我辦公室談。”
回到辦公室,羅耀讓齊志斌泡了兩杯茶送了進來,然後請沈彧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掏出香菸,遞給他一根。
沈彧接過來,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取出一個文件袋來,遞給羅耀:“郭明的資料,你看看。”
羅耀接過來,伸手捏了一下,文件袋挺厚的:“這麼多?”
“時間太倉促,就收集這麼多,他是山城本地人,資料比較好找,而且不費什麼力氣。”沈彧解釋道。
“沒打草驚蛇吧?”
“當然,我這些資料都是複製品,原件我是一件都沒動。”沈彧道,“保證不會有任何問題。”
羅耀點了點頭,把文件袋裡的東西直接倒出來。
有照片,有資料,還挺全乎的。
“你慢慢看,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問我。”沈彧掏出打火機,點燃手裡的香菸,翹起二郎腿,愜意的一聲。
“嗯。”羅耀答應一聲,將手裡的資料慢慢的瀏覽起來。
沈彧收集的資料挺全面的,基本上你把這個郭明往上三代都查清楚了,郭明出身小商人家庭,他是家中獨子,靠父親做一點兒小買賣維持生活,可能是父親外出做生意,有點兒見識,送他讀書,中學畢業後,郭明成績不錯,離開山城去了靜海,在一所大學念商科,但是學業還沒結束,父親得重病過世,被迫中斷學業,返回山城料理後世,後家中貧困,無法供應他求學,只能輟學在家。
後來山城電報局招人,他就去應聘了,被送去無線電學校學習,學習畢業後,返回電報局工作,擔任報務員。
郭明擔任報務員,工作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同事對他的風評都還是不錯的。
只是他這個人比較木訥,不善於交際,這也是他爲什麼回山城後,沒有接他父親的生意,而是選擇去找一份工作。
郭明在電報局上班後,家裡的經濟條件好了起來,還娶妻生子,妻子是經人介紹的,沒什麼文化,但勤勞肯幹,還給他生了一個女兒,在家伺候婆婆,在山城也算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小家庭。
“這小子沒什麼朋友,技術上倒是一把好手,就是不善交際,不然,早就升職加薪了。”沈彧湊過來說道。
“他在電報局工作幾年了?”
“招進來的時候是民國二十五年的七月份,送去無線電學校培訓半年時間,然後回來工作,到現在算起來,快三年了。”沈彧算了一下道。
“也就是說,他在電報局擔任報務員兩年時間了。”
“對。”
“我和溫學仁都判斷,他的發報的手法和熟練程度至少經過三年以上工作經驗。”羅耀道,“當然,有些人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那就很難判斷了。”
“在電報局,他有大量的機會收發報,巨大的工作量之下,是可以讓一個人的經驗快速成長的。”
“從他的簡歷資料,看不出任何問題。”羅耀翻看了一邊,長嘆了一聲道。
“會不會是你和小溫的判斷出錯了?”
“不會,我們倆判斷出錯這是有可能的,但兩個人一同出錯,那這個機率就非常小了。”羅耀非常肯定的道。
“那就奇怪了。”
“郭明每個月從電報局的薪水是多少?”羅耀問道?
“法幣八十七塊四毛五。”
“這個收入跟咱們軍中一個上尉軍官差不多,以山城的物價,如果不租房,養一個五口之家的話,還是可以的。”羅耀緩緩點頭,“郭明一家每個月消費多少?”
“這……”
“我去把宮慧叫過來。”羅耀開門出去,去把宮慧從辦公室叫到了自己房間。
“宮慧,這兩天你和夏飛除了跟蹤郭明之外,可曾留意他們家每天每天買菜和其他的消費是多少?”
“這個……”宮慧一下子就被問住了,愣在當場,然後再腦海裡仔細回了一下,“郭明的妻子衣着打扮很樸素,至於他的母親,我們沒能見到,郭明的妻子每天出門買菜,基本上不是魚就是肉,還有其他蔬菜和禽蛋,他們家的生活水準應該是相當不錯的,比絕大多數山城普通市民好得多。”
“如果這傢伙真是日諜的話,那他掩飾的也太天衣無縫了吧?”
“如果他只是暗中爲某個利益集團利用工作之便傳遞消息,那必然是有來有往,而行事如此隱秘,不露痕跡,這絕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
“會不會是共產黨?”
“共產黨在山城就有自己的辦事處,辦事處就有電臺,他們何必要這麼大費周章?”羅耀反駁道。
“倒也是,那現在怎麼辦,是直接抓人,還是繼續暗中調查?”沈彧問道。
“這個情況,倒是讓我想起我們在江城破獲的那個‘河童’小組,同樣是潛藏的身份天衣無縫,讓人找不到任何破綻,可惜,這天底下就沒有什麼天衣無縫的隱藏,是狐狸總是會露出尾巴的。”羅耀說道。
“你們有線索了?”
“我和宮慧打算明天去實地看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證據。”羅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