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孚路,天主教堂,上午九點。
本來今天是週末,陳淼難得在家陪樑雪琴的,結果“Queen”的約見,讓他不得不找了個藉口出門。
拉開告解室,陳淼走了進去。
“來了。”
“嗯,這麼急着見我,什麼事兒?”陳淼壓低了聲音問道。
“南京區情報組全部被起獲,是你做的吧?”
“是。”
“爲什麼?”
“他們意圖行刺我,我總不能無動於衷,什麼反應都沒有吧?”陳淼不免有些怨氣道。
“可你的反應有些大了吧,你把南京區一個情報組全部都端掉了,我們的損失很大。”Queen的聲音非常不滿的說道。
“我能怎麼辦,線索到了我手裡,我能摁下來嗎?”陳淼反問道,“我要是不聞不問,那林世羣和池內櫻子就會懷疑我了。”
“可是你這麼做給我們造成極大的被動?”Queen的語氣有些不善。
“那他們計劃刺殺我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若是我被他們殺了呢,是不是該開個表彰大會,然後立功受獎,殺了我這個漢奸?”陳淼怒道。
Queen沉默了。
確實如此,如果南京區的這次刺殺成功,軍統局本部還真的會捏着鼻子認下,因爲這是一次難得的勝利,而且還會嘉獎參與制定行動的所有人。
“他們落到我的手裡,至少還有活下來的希望,如果是蘇德昌的話,你覺得他們會是什麼下場?”陳淼再一次反問道。
“可是,這次行動,你爲什麼沒有請示?”
“我的電臺,用的是你的頻率和呼叫代號,而這個頻率和呼叫代號已經被特高課掌握,只要我一向局本部發報,他們馬上就會偵測到,特高課的無線電偵測小分隊自從進駐我督察處,就沒有挪過窩,我每發一次電報,都需要移動一次電臺,難道我就沒有一點兒臨機專斷之權嗎?”
“是,可是這不是小事兒……”
“就算我不抓南京區情報組,劉秘書暴露了,你以爲他們能藏多久?”陳淼道,“蘇德昌是幹什麼的,他的鼻子比狗還靈敏,我派去南京的人去抓‘凌’記雜貨鋪的老闆凌志富的時候,纔到沒多久,他就帶人把‘凌’記雜貨鋪給圍了。”
“你可以不抓劉秘書?”
“我不抓,特高課的人就不會抓嗎,池內櫻子之所以沒動手,就是看我的反應。”陳淼道,“她一直都在試探我,直到現在才真正的相信了我。”
“這個女人果然是個勁敵。”Queen長嘆一聲。
“是的。”
“戴老闆對你這次先斬後奏十分不滿,認爲你翅膀硬了,可以擅做主張,胡來了。”Queen道。
“我可是在敵人的心臟裡工作,這事事都要請示彙報才能工作的話,你讓他另外找人來替換,大不了我回重慶?”陳淼冷哼一聲。
“你真想回重慶?”
“回重慶有什麼不好,不用擔驚受怕,整天提心吊膽的,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的,這一年,我老了多少?”
“你得了吧,這種生活纔是你想要的吧,你是樂在其中。”Queen似乎很瞭解陳淼,略帶鄙視的聲音說道。
“話可不能這麼說,你不會爲了南京區情報組這點兒小事兒約見我的吧?”陳淼哼哼一聲。
“這一次就算了,下不爲例,否則,戴老闆面前,我也沒辦法幫你求情。”
“嗯,知道了。”
“在咱們控制區內最近發現了一種跟相似度極高的法幣僞鈔,這種僞鈔不但做的跟真的一樣,而且,還用了做舊的手段,不光是一般老百姓認不出來,就連我們的銀行專業人員除非藉助專業的檢測工具,否則連肉眼也是很難分辨。”
“做舊?”
“對,做舊處理,這是古字畫贗品行當裡並不陌生,但是用於錢幣做舊,還是見的不多,尤其是這種大規模的做舊。”Queen說道。
陳淼點了點頭:“一般人拿到錢,如果是嶄新的話,是會多看幾眼,但如果是舊紙幣的話,基本上就不太會關注了,所以,紙幣做舊,基本上是進入的是最終流通市場,跟真幣混合起來,是很難發現的,不過,做舊的紙幣對某些人來說,卻不是難事兒。”
“你說是古玩字畫行業的人吧,他們對做舊的手藝非常敏.感,紙幣做舊本質上也是一樣的,但紙幣的做舊並不需要做的那麼過,只要能看上去是用過的就行,所以痕跡會非常淺,除了眼力極爲高明的人才能看的出來。”Queen接過話頭來說道。
陳淼過去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打過交道,對古玩字畫行業也算是有些瞭解,當然精通就算了。
“需要我做什麼?”
“你聽說過於茂春這個人嗎?”
“是那個會造假字畫的嗎?”陳淼腦海裡回憶了一下,似乎印象中有這麼一個人,似乎在古董字畫這個行當裡還相當有名氣,不過,他的名氣並不是好名氣,當然,他的手藝是沒的說的,尤其是裝裱方面,那也是一絕。
“就是他,這個人已經失蹤一段時間了,經過我們的鑑定,這些發現的假法幣,很有可能就出自這個於茂春之手。”Queen說道,“你的任務,就是想辦法查到這個人的下落,如果確定就是他給日本人制造的假幣做舊的話,那就除掉他。”
“殺掉?”陳淼微微一皺眉,都沒有確定人是否是自願爲日本人做事,就要把人殺了,這種做事手段,很讓他方案。
照這麼說,那被俘的士兵,被迫去給日本人開礦山,修炮樓,那開採出來的資源冶煉成金屬,造出了槍炮,和修築的工事不也是用來對付中國人,這些戰俘也都該死了?
“此人雖然有一手高明的手藝,但品格惡劣,又貪財好.色,早已經是劣跡斑斑了,就算不給日本人做事,他過去犯下的事情,也足夠槍斃他好幾次了。”Queen解釋道。
“這麼說,不管他是否是自願的,都是該死之人了?”陳淼道。
“沒錯。”
“好吧,這個任務我接下了,不過,你能不能提供一些有關這個於茂春的資料給我?”陳淼道。
“老魚會拿給你的。”Queen說道。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兒再聯繫。”陳淼起身道。
“慢着,那楚晴萱是怎麼回事兒?”Queen問道。
“她是我一學生,怎麼了?”
“是你暗中救了她?”
“是。”
“爲什麼?”
“難道我不該救嗎?”陳淼反問道。
“你的任務不是救人,而是釘在76號內,獲取我們想要的情報,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爲什麼要做?”
“就因爲她是中統的人?”
“別顧左右而言它,她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是她會連累你。”Queen重重的提醒道。
“我知道,但我不能見死不救,這有違我做人的原則。”陳淼對Queen的提醒迴應一聲。
“你要明白軍統的家規,這樣的事情不可再犯。”Queen鄭重的道。
“不用你來提醒我。”
“放肆……”
“我敬重你在上海所做的一切,但不等於我就一定要完全聽你的,我做事也有底線和原則。”陳淼道。
“陳三水,別以爲你有一點兒功勞就居功自傲,別忘了你的一切是誰給的?”Queen有些怒道。
“我的一切都是我拿命掙來的,不是誰給的,你還要過去那套封建的君臣父子什麼的來說教,這對我沒用。”
“大膽!”
“好了,任務我會完成,想要教訓我,等打贏這場戰爭,或者等我恢復身份再說吧。”陳淼道。
“陳三水,你好知爲之吧。”
……
“跟Queen談的怎麼樣?”
“任務,於茂春。”陳淼心情並不是很好,重慶那邊顯然對自己有了不好的看法,至於Queen,他可能是對自己這段時間自行其是有些不滿。
“那個造假字畫的?”
“失蹤有些日子了,給日本人幹活了,具體資料,說是由老魚交給咱們。”
“這種活兒不是應該交給軍統上海行動隊的人嗎,怎麼會交給咱們?”小七一邊開車,一邊驚訝的問道。
“估計是他們根本找不到人。”
“他們找不到,咱們就能找到?”
“於茂春現在如果給日本人做事,那咱們找人的條件要便利多了。”陳淼背靠座椅後背,閉着眼睛說道。
“日本人找他一個造假字畫的幹啥,造假調包,把咱們國寶騙走?”
“假幣做舊。”
“啥?”小七驚訝一聲,“這老小子敢做這種缺德事兒,非把他剝皮抽筋不可。”
“查一下,這傢伙過去在南京周邊地區活動,現在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也可能日本人把他給藏起來了,怎麼查,你知道吧?”
“這個你放心,這老小子造假技術是不錯,但論裝裱和修復古畫的本事也是行業中頂尖的,只要弄上一副破損的古畫高價求他修復的話,問題就解決了。”小七點了點頭。
“找個人出面,最好是跟咱們沒有半點兒關係的。”陳淼道。
“是。”
“去麗都,我答應阿根,今天去他那兒看看的。”陳淼吩咐一聲。
“好的。”
歌舞廳一般上午、中午都是不開門的,陳淼抵達麗都的時候,剛好是中午吃飯的時候,阿根自然早就備好了酒菜。
麗都自從陳淼接手後,重新整修的一番後,又開門營業,生意比高鑫寶在的時候那是更好了。
這自然是陳淼帶來的,76號督察處的處長又兼任警政部的政治警察總署的副署長,督察處那是對76號的內部的,權力雖大,對外界影響不大,可後面這個權力可就不小了,這年頭跟政治有關的機構權力能小得了嗎?
更何況上海灘的新聞報刊的出版和發行,沒有政總署的批准,誰敢刊印發行?
這政總署的署長雖然是林世羣兼任,可管事的和掌管大印的人卻是陳淼,他手中的權力,可是握着多少人的生死呢。
這平時巴結不上的,到麗都歌舞廳來招待一下朋友,消費一下,那也是一種變相的示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