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三分鐘！
五分鐘!
十分鐘……
儘管頭頂上的吊扇“咿呀呀”的轉動着，可陳淼和傅葉文二人站在下面，還是汗流浹背，動都不敢動一下，任由那汗珠從額前滾落下來，滴在地板之上，形成了一個弧形。
裝嗎？
陳淼承認自己有一大半是裝出來的，還有一小半是真的有些熱，今天天氣預報，氣溫高達38度。
至於傅葉文那鬆垮垮的肚腩肉都露出來了，這傢伙天天坐辦公室，他流這麼多汗，八成就一個字：虛。
“瞧你們兩個這個樣子，去洗一下吧。”林世羣終於擡起眼皮兒，目光從二人身上掃過一眼道。
“是，主任。”兩人一副如蒙大赦的表情，趕緊轉身準備出去。
“我這兒裡面有衛生間，就在我這兒。”林世羣手一指道，“櫃子裡面有毛巾，都是新的，你們自己拿。”
兩人一聲不吭的進去了。
……
事情發生了，不能就這麼過去，不管是陳淼也好，還是吳雲甫，都不能一味的姑息了，這是林世羣此刻內心的想法。
怎麼處置這兩人呢？
一個弄掉了自己手底下衝鋒大將的左膀右臂，做的是天衣無縫，換做他來做，恐怕也做不了這麼出色。
一個呢，一心想要爲自己排憂解難，結果呢，慘遭算計，可這事兒他也知道，一旦被外界得知，自己肯定是名聲受損。
以前或許不在乎，可如果要更進一步的話，那名聲可是助推劑，更會成爲政敵攻擊自己的把柄。
所以，他必須要愛惜羽毛，不能像過去那樣肆意妄爲了，而且日本剛剛換了內閣大臣，未來對華的政策還在不確定之中，他可不想在這局勢動盪之際，因小失大。
張國震是吳雲甫的手下，他有監督和管教不力之過，這是跑不了的，而陳淼，他似乎沒有錯，反而竭力維護了76號和他的聲譽，甚至還將事情控制在極小的範圍之內，沒有對外擴散。
沒有把壓力轉到他這裡，把事兒三下五除二就處理的好了，這要不是有預謀的，就這份應變能力，那在76號只怕無人能及。
如此處理，又不會令76號內部大的動盪，力道把握是恰到好處，如果他來處理的話，反而未必會這麼好。
太省心了。
那就有些不放心了。
林世羣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過頭了，下面人太無能了，不行，太會辦事兒了，也不行，那還要咋的？
都跟應聲蟲似的，事事請示，那還要這些處長，科長幹什麼？
手下人有野心，那是好事兒，野心是上進的動力，76號可是特務機構，對付的是兇殘詭詐的重慶兩統分子和狡猾如狐一般的地下黨抗日分子，要沒點兒手段和本事能行嗎？
只是這陳淼的野心是什麼？
金錢，他似乎弄了不少產業，灰色收入不少，正經的產業也有，又不需要巴結賄賂上官，似乎也不缺錢。
美色，名滿上海灘的評彈皇后，色藝雙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他幾乎從來不涉獵那種場所，即便是必須要去，也是逢場作戲的多，即便是緋聞，那也是空穴來風，子虛烏有。
至少目前看不出來他在美色這方面有更大的需求，除非他控制的極好，或者說沒有暴露。
那就是政治上的野心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76號極有可能是他的跳板，76號特工總部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夢寐以求的位置，對他來說，那就未必了，一旦做了特務頭子，那身份就固定了，想要再去別的部門的話，就難了。
他現在是深有體會，特務的標籤太深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陳淼還真沒想那麼多，當然他也想不到林世羣的多疑，會幫他想了這麼多理由，他會大笑三聲也說不定。
咚咚……
忽然一道敲門聲將林世羣從胡思亂想中喚醒過來。
“進來。”
秘書沈心梅推門從外面進來，姿態妖嬈的淺淺一笑，稟告道：“主任，警衛總隊吳總隊長求見。”
“請他進來。”林世羣略微思考了一下，吩咐一聲。
“是。”
陳淼和傅葉文兩個人洗了把臉，再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也從辦公室套房的衛生間走了出來。
而吳雲甫正滿懷心事的走進林世羣辦公室，突然一擡頭看到了陳淼和傅葉文就像是見了鬼似的，下意識的就要轉身往外走，但是目光所及，看到林世羣坐在辦公椅子上面一張很沉的臉，又是嚇的一哆嗦，趕緊把要往後挪的想法生生的給憋了回去。
“大塊頭來了。”
“大哥，主任……”吳雲甫先喊了一聲“大哥”，忽然又改口叫了一聲一聲“主任”，聽得出來他此刻內心的忐忑和不安。
陳三水和傅葉文都在，很明顯，被惡人先告狀了，這些完蛋了，自己就算自白的話，估計也沒什麼效果了。
“有事兒？”
“主任，我……”吳雲甫心虛的看了陳淼和傅葉文一眼，低下頭，沒敢繼續往下說。
“你倆先出去一下。”吳雲甫豈能看不出來，吩咐陳淼和傅葉文一聲。
“是。”陳淼和傅葉文對視了一眼，沒有任何異議，齊聲答應一聲。
……
“大哥，我錯了，您這一回可要救我！”吳雲甫‘噗通’一聲當着林世羣面上就跪了下來。
“起來，你這樣算什麼？”林世羣站起來，冷喝一聲。
“大哥，我真沒想到這姓陳的下手這麼黑呀，他居然殺了國震，那可是我手底下最能幹的人了，就算國震有錯，也輪不到他隨便處置吧？”吳雲甫不傻，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能引起林世羣內心的不滿。
76號內，生殺大權只有林世羣一個人掌握，別人是不能夠染指的，這一點是林的逆鱗，只要觸碰了這一點，問題就好辦多了。
陳淼私下來處決了張國震，這可是犯了大忌諱，就從這一點上，這一次都不能輕饒了他。
“你說是陳淼殺了張國震，證據呢？”林世羣臉一冷，問道。
“證據，這還要證據嗎，這不是明擺着的嗎，國震身體好好的，總不至於自己好好的，突然就死了吧？”吳雲甫道，“人是他抓的，死在督察處，那不是他殺的又是誰殺的？”
“人死在督察處，那殺人的就是陳淼，大塊頭，你覺得這個能算證據嗎？”林世羣反問道。
“怎麼不算，咱們76號，除了大哥您有權殺人之外，別人可沒有這個權力，陳三水明顯就是公報私仇，殺人泄憤。”吳雲甫咬牙切齒道。
“大塊頭，這不算證據，最多隻是懷疑。”林世羣道，“而且，張國震是死於自殺，而非他殺。”
“自殺……”吳雲甫一下子呆住了，“這怎麼可能，絕不可能，我瞭解國震，他絕不會自殺的，絕不可能。”
“爲什麼不可能？”林世羣反問道，“如果他把你供出來了，結果會怎樣？”
吳雲甫愣住了。
“大塊頭，張國震真是忠義之人，他爲了不把你牽連進來，自己把所有事情都承擔了下來，然後自殺了。”
“不，這不可能，不可能。”吳雲甫真是感覺自己後脊樑骨冒寒氣，這太詭異了，張國震的爲人他很清楚，生死關頭，這傢伙絕對不會那麼忠貞不屈的，更別說豁出自己一條命了。
“張國震和顧寶林的口供都在我這裡，你要不要看看？”
“大哥，你知道的，我大字不識一籮筐，我也看不懂那什麼口供。”吳雲甫緊張的汗珠不停的從額頭滾落下來。
“一開始，張國震說這一切都是顧寶林策劃和安排的，但後來又改口了，說這是他自己跟顧寶林一起策劃的，而顧寶林的口供中則直接承認是自己策劃的一切，目的是爲了重新取信於你，並且狠狠的報復陳三水一次，以示自己並未投靠陳三水，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扛下來了。”林世羣緩緩說道。
“這怎麼可能？”吳雲甫嘴脣直哆嗦，這是什麼情況，怎麼跟他預想中的完全不一樣。
“大塊頭，你覺得哪個是真，哪個又是假的呢？”林世羣嘆了一口氣，這兩份口供在他看來都是假的。
顧寶林恐怕早就成了陳三水的人了，可笑的是吳雲甫居然還沒察覺，而顧寶林幫吳雲甫抗下罪責，表面上是忠義，可實際上是逼吳雲甫對他下手。
假若吳雲甫連替他背鍋的顧寶林都容忍不了的話，那吳雲甫的警衛總隊只怕會人心渙散了。
這是陽謀。
而以他對吳雲甫的心性瞭解，就算明白這一點，怕也是會忍不住要對顧寶林下手報復的。
陳淼既斬斷吳雲甫一隻臂膀，又給他內部埋下了禍根，還將外部影響消弭於無形，更重要額的是，他這一次沒有抓住吳雲甫的把柄，對他窮追猛打，而是放了他一馬。
這份隱忍，就連他都覺得有些害怕。
隨着時間的推移，自己走上更高的位置，看到的風景不一樣了，吳雲甫這樣的人對他的價值是越來越小了，現在也就是弄點兒黑錢了。
未來，他需要的是陳三水這樣的人，而不是吳雲甫這種只會衝鋒陷陣的人，也許，可能真的有一天要做切割了。
“大塊頭，這件事到此爲止吧。”林世羣淡淡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