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見到陳淼,楚晴萱的心情很複雜。
她可不是楚南陽那種沒經歷過複雜的地下鬥爭的人,很清楚,就憑家裡的力量是保不住自己一條命的。
而且入獄這四個多月的時間,足夠她想通一些事情了。
楚南陽來找她,讓她裝病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知道,有人在外面出手想要把她給弄出去了。
是誰,楚南陽沒說。
不過,憑她的聰慧,也能猜到一二,現在在外面,有這個能力,還有這個意願想要把她弄出去的人,除了自家人之外。
也就只有一個人能做到了。
監獄方面是斷然不敢違背76號的意思的,所以,這個人必然是76號的,而且,在76號內是掌握實權,能夠左右林世羣的想法的。
這個人除了“陳閻王”又會是誰呢?
“老師,你終究還是出手了。”楚晴萱心中默唸一聲,她過去對陳淼並沒有太深的印象。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這個只是教了她三個月的地理老師,會爲了她,暗中周旋,最終保下了她一條命,而且現在更是把她從牢獄之災中解救出來。
陳淼本來不需要親自過來接人,但他還是親自來了,楚晴萱已經成了他計劃中關鍵的一環。
自己這個學生,是很聰慧的,若非如此,如何能夠在上海的日軍高層中間長袖善舞,爲中統搞到那麼多的情報?
再就是在76號,能把丁默涵這個老狐狸迷的五迷三道的,固然有自身美貌的緣故,但若非用心,又豈能做到?
她經歷的要比她那個有些單純的弟弟楚南陽要多的多了。
監獄裡,除了重刑犯需要帶鐐銬,像楚晴萱這樣只判了五年的,又有人關照的,自然不需要帶鐐銬。
當然,出去之前,手銬是免不了的,怎麼說也是犯人。
那女管教一踏進接待室,目光微微一縮,趕緊把腦袋低下來,副典獄長親自出面,這來接楚晴萱的人只怕官兒不比副典獄長小。
提籃橋監獄的典獄長是英國人,基本上很少見,而監獄裡關押最多的都是華人,所以華人的副典獄長几乎全權負責監獄的工作。
他們這些底層管教見到的最大的官兒,也就是副典獄長了。
“嚴兄,這一次麻煩你了。”陳淼微笑的跟嚴副典獄長打着招呼,其實他們關係也不算熟,不過,在這之前,他們已經認識了。
“陳處長說哪裡話,監獄關押犯人不是目的,改造犯人,讓他們重新融入社會纔是目的。”嚴副典獄長笑呵呵的道。
“手續方面我們都辦起了,不會讓你爲難了。”陳淼點了點頭,他連律師都帶過來了,保證在手續方面沒有任何的瑕疵。
“陳處長有心了。”嚴副典獄長道,“一會兒,我做東,陳處長賞光喝一杯?”
“不了,今天事兒比較多,改日,我做東,請嚴兄喝酒,我們不醉不歸。”陳淼哈哈一笑。
“也是,不過,陳處長,我有些奇怪,你怎麼對着楚小姐如此關心?”嚴副典獄長好奇的問道。
“我過去跟她有些淵源,做過她的老師,後來在76號碰到了,在之後發生了一些事情。”陳淼解釋道,“不忍心這麼一條年紀輕輕的生命就沒了,想辦法回圜了一下,如今風波過去了,也就再沒必要讓她在監獄裡受苦了。”
“陳處長還真是憐香惜玉呀!”嚴副典獄長嘿嘿一笑,笑聲中那層意思不言而喻。
“嚴兄誤會了,我跟楚小姐可沒有那種關係……”陳淼說到這個,女管教正好押着楚晴萱來到接待室門口。
“楚小姐還生着病呢,怎麼還給她戴手銬,趕緊去了。”嚴副典獄長喝斥那女管教一聲。
“是,是……”女管教趕緊給楚晴萱打開手銬。
“這裡沒你的事兒了,去吧。”嚴副典獄長大手一揮,讓那女管教直接離開。
陳淼微微一點頭,他知道這是嚴副典獄長故意的賣一個“好”給他呢,這種事兒官場上太常見了。
自己現在手握重權,被人巴結這也是正常的。
“陳……”楚晴萱剛要開口,就被陳淼打斷了,“叫老師吧,雖然只有三個月,我也是教過你的。”
“是,老師。”楚晴萱忍住一絲情緒的波動,微微一點頭。
“東西收拾好了?”
“嗯。”楚晴萱點了點頭。
“對了,還有監獄保管的一部分私人物品,這個不能忘了。”嚴副典獄長呵呵一笑,這些保管的私人物品無非是財物和器物之類的,這些東西犯人即便是出獄,那也是帶不走的,這已經成了約定俗成的陋規了。
一般犯人出獄也不會要的,都知道這個規矩。
但是,對於有些人來說,只要想拿回來,那還是一句話的事情。
楚晴萱的確有被沒收保管的東西,那是她母親給她的一個簪子,不值錢,可有着不一般的意義,這要是拿不回來,她會遺憾的。
還好,不需要她開口,嚴副典獄長直接安排人把東西給取了過來。
“謝謝嚴副典獄長。”
“楚小姐此去,必然是否極泰來,老嚴我先在這裡恭賀一聲了。”嚴副典獄長抱拳道,他豈能看不出來,楚晴萱這次保外就醫,基本上是不會再回來了,這樣的事情在提籃橋監獄發生的還少嗎?
有錢有勢的人坐牢,也就是稍微吃點兒苦頭,走個過場,然後找個理由,鑽個法律的漏洞就出去了。
死刑犯也有在外面逍遙快活的,只不過不能跟以前那般囂張了。
楚晴萱微微一頷首。
律師從外面進來,手裡拿着一沓文件,很顯然,手續已經辦好了,楚晴萱雖然還是犯人的身份,但她只要不出租界,就是自由的了。
至於治病,要治多長時間,那就不好說了,一個月,一年兩年或者十年八年的,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嚴兄,你看一下,是否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陳淼將辦好的文件交到嚴副典獄長手上問道。
“呵呵,陳處長辦事,我還不放心,錯不了。”儘管話是這麼說,但嚴副典獄長還是快速的翻看了一下。
這種事兒,要是有人想起來,找茬子,他這個副典獄長也是擔着干係的。
“那行,我就把人帶走了,有什麼事兒,直接給我打電話。”陳淼說道,等於說把後續的可能的麻煩一力承擔了下來。
“我送送陳處。”嚴副典獄長把文件交給自己的手下,親自將陳淼送了出來。
監獄大門上一個小門打開來,陳淼走在前面,楚晴萱拎着自己的東西不緊不慢的走了出來。
外面的陽光其實跟裡面一樣,但楚晴萱覺得還是有些不一樣,空氣中的味道也不一樣,呼吸一口氣,感覺全身輕鬆多了。
“怎麼樣,有什麼話想要跟我說的?”陳淼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楚晴萱,背後那扇監獄的小門已經緩緩的關上了。
“老師,謝謝你。”楚晴萱面對陳淼深深的一鞠躬。
陳淼無奈的一笑,他能理解楚晴萱此刻的心情,只怕是就算有很多話,也是說不出口的。
“走吧,我先帶你去吃飯。”陳淼道,“想吃什麼?”
“聽老師的。”
“好吧,既然你不說,那我就來安排了。”陳淼點了點。
坐上汽車後,楚晴萱一言不發,只是別過頭,看着窗外飛馳的街景,雖然只是四個月,可這種感覺還是恍若隔世一般。
陳淼也沒打擾她,給了小七一個地址後,就坐在車上閉目養神了。
並不是什麼大館子,是一家小餐館。
“還記得這裡嗎,楚晴萱同學?”下車來,陳淼手一指這個名叫“姚記”的小餐館問道。
楚晴萱驚訝的一點頭,這是她上中學時候經常跟同學來的一家餐館兒,她家雖然有錢,但爲了跟同學們打成一片。
這裡承載了她許多的青蔥歲月,但是從中學畢業後,她就再也沒來過了。
她記得,陳淼似乎從來沒有來過這裡,他怎麼知道這個小餐館的。
“你不必驚訝,知道我是幹什麼的,你們這些學生呀,都是我觀察的對象,對於你們平時的在哪兒活動,做些什麼,我可能比你們還要清楚……”陳淼呵呵一笑。
楚晴萱釋然了,陳淼過去的身份是老師,可他還是一名藍衣社的特務,學生工作也是他們的重點方向。
“來,看看這裡的味道有沒有變?”陳淼呵呵一笑,招手道。
楚晴萱點了點頭,她也確實很想知道,都過去這麼些年了,這裡做的菜式的味道有沒有變化?
“先生,小姐,吃點兒什麼?”夥計熱情的上來招呼。
“跟往日一樣……”楚晴萱脫口而出,忽然發現,自己已經不是十五六歲的那個年紀的了。
“你,你是楚小姐,你不是……”老闆走了過來,一眼就把楚晴萱給認了出來,但是他表情很誇張,更多的是吃驚。
“姚老闆,我保外就醫了。”楚晴萱點了點頭,解釋道。
“哦,哦,難怪!”老闆鬆了一口氣,這要是“逃”出來的,他這小餐館可是要擔着干係了。
“老闆,晴萱他們以前愛點什麼菜,您還記得嗎?”陳淼溫聲問道。
“記得,記得,我太記得了,當年他們一放學就過來我這裡吃飯,吃完飯還在我這裡搞活動,唱歌,演講什麼的,反正我這裡閒着也是閒着……”姚老闆當然記得呢,當年楚晴萱這些學生可是貢獻了他這個小餐館不小的收入呢。
“那就照原來的樣式來一份。”陳淼吩咐道。
“好,好咧,稍等,馬上到。”姚老闆激動的搓手,然後轉身就去後面廚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