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海?”
“老範,你聽說這個人?”一看老範這皺眉的表情,陳淼感覺有戲,組織上讓老範做自己的上線,那也是經過慎重選擇可考慮的。
老範在上海多年,雖然只是一個不起眼的中學國文老師,可他腦子裡裝滿了上海灘租界各色人等的資料。
這就等於一個移動的名人資料庫,需要查找誰,直接問他就是了,如果連他都不知道的,那這個人鐵定不出名,或者之前沒來過上海。
當然,這些年,陳淼也幫着豐富他腦海裡的資料庫,使得這個資料庫存儲的資料越來越多,有時候,查詢的是,需要緩一緩,調取一下。
但只要有反應,那就說明資料庫中肯定有這個人,或者與這個人相關的資料,一問一個準,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我這兒有照片,你可以看一下。”陳淼說着,掏出一張照片遞了過去。
“這個……”老範瞧了一眼照片,似乎立刻勾出了腦海中的某一絲回憶,“對,我想起來了,藍玉海,他有個綽號:鬼手。”
“鬼手?”陳淼一愣,這怎麼聽着像是一個江湖“殺手”之類人的匪號。
“這是說他手上的技藝高超,有鬼斧神工之莫測,此人還真是大有來頭,不過,一般人並不知道。”老範解釋道。
若是一般金石雕刻大家,那老範未必會認識,但如果想藍玉海這一類的專業技術人才,那他了解的要比一般多多了。
要知道,任何一個組織,人才都是最重要的,黨組織一向是重視人才,尊重科學,對於在各個領域有着特殊才能的人,那是尤爲的關注,有時候,還不計得失和犧牲的保護。
因爲,這些人都是國家和民族的未來。
“三水,你知道鈔票是怎麼來的?”
“老範,你真當我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嗎,鈔票當然是印出來的。”陳淼白了老範一眼。
“不是,我是想問你的是,你知道印刷一張鈔票需要多少道工序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術業有專攻,假如問他如何對散亂無序的報紙上的消息進行情報分析,他當然說的是頭頭是道,可這印刷鈔票,那是一個相當專業的領域,而且很陌生。
“我告訴你,一張鈔票的誕生,那可是相當不容易,從設計到母版製作,紙張的選擇,油墨的配方,還有防僞技術到最後一步印刷至少需要兩年甚至更長的時間,這其中最關鍵的就是母版雕刻,現在世界上印刷鈔票大多數採用鋼板凹印技術……”老範開始向陳淼解釋如何印刷一張鈔票,拿了國民政府的法幣舉例說明。
“這麼說來,這藍玉海就是設計和雕刻鈔票母版的人?”
“沒錯,1935年國民政府發現的那一版法幣,就有他參與以及設計以及母版的雕刻,抗戰爆發後,他中央印刷廠南遷,他也跟着一起去了,後來聽說去了美國,想不到他居然回來了。”老範回憶了一下。
“既然這個藍玉海如此重要,他要回國,怎麼會讓他從來上海,這不是羊入虎口嗎?”陳淼有些不解。
“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藍玉海在商務印書館工作多年,外界很少有人知道他參與了法幣的設計和母版雕刻,所以,不排除重慶方面沒有留意到這方面的情況。”
“林世羣叫我去把人抓回來軟禁,你說我該怎麼辦?”陳淼道,“我現在和情況,只要稍微做錯一步,就可能被懷疑。”
“這倒是個難題呀。”
“藍玉海什麼時候抵達上海?”
“林世羣給的情報上說,他是乘坐的是胡佛總統號輪船,大約三天之後抵達上海。”陳淼說道。
“這艘輪船會在中途停靠嗎?”
“停靠日本長崎,然後直接到上海。”陳淼道。
“這就麻煩了,若是停靠第三國家的港口,你還好把消息上報給重慶高層,讓他們想辦法中途把人給劫下,現在可好,輪船中途停靠的是日本的長崎,那是日本人的地盤兒,我們就算把人截下來,也難安全的接走。”老範搖頭。
“是呀,我也想過這個,這不是沒辦法嘛,林世羣如此重視這個人,那說明這個人對他很重要,這要是落到他的手裡,勢必會產生極爲不利的影響。”陳淼也是想不到辦法,纔來找老範商議的。
“那能不能想辦法找人提前把人接走?”
“不行,這個消息應該是非常隱秘的,一旦有人提前接走藍玉海,那林世羣必然會懷疑我,當然,也許不會,藍玉海的家眷都去了重慶,他來上海乾什麼?”這個動機也是令人費解的。
“如果他是秘密來滬,那林世羣是如何得到消息的?”老範道,“那必然有消息泄密的來源……”
“如果能搞清楚藍玉海來滬的動機,或者說,他來滬是幹什麼的,那就好了。”陳淼道,“老範,咱們的海外關係能查到嗎?”
“這個我可不敢保證,倒是可以試一試,不過等查到了具體動機,只怕是已經來不及了。”老範道。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實在不行,人在手的手中,至少能保證安全。”陳淼說道,“要是落到其他人或者日本人手中,那吃的苦頭可就難說了。”
“難爲你了……”
……
“藍玉海?”影佐禎昭聽着池內櫻子的稟告,他對這個人名是相當的陌生,可以說根本就沒有聽說過。
“將軍沒有聽說過這個人,一點兒都不奇怪,但是將軍一定聽說過另一個人。”池內櫻子微微一躬身。
“哦,是何人?”
“海趣。”
“海趣,我想想,似乎有點兒印象,是美國的那個凹版雕刻大師嗎?”影佐禎昭仔細回憶了一下,問道。
“對,就是他,這個藍玉海就是海趣大師的學生,最後一個。”池內櫻子解釋道,“海趣大師去世的時候,藍玉海還沒有出師而,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但此人很快就在製版雕刻界有了一席之地,後來此人又去美國進修八年,參與設計法幣母版的雕刻,他在雕版印刷界有一個外號,稱之爲‘鬼手’。”
“原來是這樣的人物。”影佐禎昭知道海趣,但並不知道藍玉海,更加不清楚藍玉海的價值,池內櫻子這麼一說,他立刻就明白了。
“將軍,我給陳三水設了一個局,他是不是重慶方面的臥底,一試便知。”
“可使用這藍玉海?”
“沒錯,就是這個藍玉海。”池內櫻子微微一笑,“藍玉海可是‘交子’計劃中的關鍵人物,所以,只要稍微透露一些給他,如果他不是臥底,那最好不過,‘交子’計劃也需要讓你配合,到時候就讓他加入進來,如果他是臥底,那就趁早剷除,免除後患。”
“櫻子少佐,你的計劃是什麼?”
“影佐將軍,我的計劃是這樣的……”池內櫻子向前三步,走近了到了影佐禎昭面前小聲的解釋道。
“吆西,櫻子,你這個計劃非常完美,我很欣賞,就照你說的去做吧。”影佐禎昭聽了之後,撫掌讚歎一聲。
“哈伊,多謝將軍閣下。”池內櫻子立正道。
……
“小七,給Queen發電報,藍玉海,男,五十歲,原商務印書館雕版專家,請她查一下,這個人在上海還有什麼社會關係,詳細,切切!”晚上,聯絡時間,陳淼給小七下令。
“好的。”
……
滴滴……
“小林長官,這一次聯絡時間比較長,超過他們之前的回電的時間,大概有五分鐘。”報務兵稟告道。
“派出便攜式測向儀了嗎?”
“派了。”
“喲西,這一次我們的可以將範圍早一次縮小了。”小林少尉驚喜的一握拳頭,如果這是在閘北或者其他日軍控制區,就沒有這麼麻煩,需要一點一點兒的縮小範圍了,只需一個分區停電,進展就會快很多。
那像是現在這樣,一點一點的磨時間,每晚等着對手開機的時間,然後有限的幾分鐘可以利用一下,這種日子實在太過難熬了。
要是可以大規模的入戶搜查就可以了,但那樣需要76號配合,就失去了,秘密的意義了。
哎,小林少尉覺得很無奈,要是他們的測向儀能夠更靈敏和精確一些就好了,那會省去多少工夫。
……
“藍玉海,什麼人?”重慶羅家灣十九號,戴雨農也被一封電報給搞糊塗了,怎麼突然冒出一個人來?
陳淼這小子搞什麼?
雖然‘Queen’有獨立自主的權力,但碰到疑難問題,她還是會報告戴雨農的。
“老闆,這個人我好像聽過,但一時間想不起來了。”毛齊五道。
“查,不,悄悄的查,不能驚動任何人。”戴雨農吩咐道。
“是,老闆。”毛齊五道,“那我們如何回電呢?”
“回電,就說,這小子也是在故意試探你呢,讓她小心應付着,該怎麼做還怎麼做。”戴雨農道。
“老闆,這麼回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這小子跟我扳手腕呢,前幾次,Queen出手試探,他心裡不痛快,自然也想着給Queen出出難題。”戴雨農呵呵一笑道。
“是。”毛齊五答應一聲,有這麼一層師生關係,戴雨農怎麼說都可以。
……
不過這一次戴雨農猜錯了,陳淼還真沒有閒情逸致給Queen出難題,也沒想過跟戴雨農扳手腕。
他是確實想知道藍玉海從美國回上海的動機,藍的家人並不在上海,他沒有回來的動機呀。
這很奇怪。
又一天時間過去了。
距離農曆新年又近了一步,樑雪琴去了一趟南市,回來情緒有些低落,陳淼能想象的出,那些老鄰居們看到她是怎樣的態度。
還有她過去的一些朋友,甚至爲了不願意跟她見面,而故意的躲了起來。
雖然有這個心理準備,可樑雪琴的心裡還是很難受,這些人連自己都不理解,那就更別說理解陳淼了。
難怪那些書中,把這份在黑暗中的工作描述的是那樣的殘酷和毫無人性,她現在是越來越理解陳淼內心的那種痛苦和壓力了。
爲了一個偉大而正義的目標,不惜把自己變成一個人人憎惡的人。
這不光需要勇氣,還要有無所畏懼的毅力,普通人是根本勝任不了這個工作的。
“三哥,我想讓五哥教我易容術?”收拾完,樑雪琴窩在陳淼的肩窩裡,輕聲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個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學會的,得有天賦。”陳淼道。
“化妝我還懂一些,觸類旁通,我應該能學會的。”樑雪琴道,“你來當我的模特好嗎?”
“好,你想學,你就學吧,多一份技能傍身,也不是壞事兒。”只要樑雪琴自己想學的,陳淼都是支持的,有些東西學了未必有就能用上,但不學的話,那想用都用不上。
樑雪琴多一份技能,她自保能力就增加一分,這顯然是好事兒。
“早點睡吧。”
“嗯。”
……
“有事?第二天是臘月二十七了,陳淼準時到76號點卯,韓老四幾乎是踩着他的腳後跟進來的。
“嗯,陳專員前天下午去過開納路的貧民窟。”韓老四道。
“他在那兒有一個安全屋,他去那兒很正常,有問題嗎?”陳淼知道,當初他爲了救宋雲萍,就是在開納路貧民窟裡陳明初的一處安全屋找到的。
“按理說,這沒啥問題,可陳專員腿傷未愈,又是在軍統的制裁名單上,可他卻是獨自一個人外出的,沒有讓警衛跟着。”韓老四道。
“他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不知道,貧民窟那麼大,而且裡面如同迷宮似的,不熟悉的人進去直接就迷路了。”韓老四。
“你派人跟蹤他了?”
“不敢,陳專員是行家裡手,跟蹤,那很容易被他發現,是麻六的手下看到的,就把這個消息報告給了我。”韓老四道。
“麻六的消息?”
“是的,麻六,您不是吩咐過他,凡是多留個心眼兒,他知道陳專員跟您一直面和心不和,所以,手下人看到陳專員一個人,還化了妝去了貧民窟,就覺得有些可疑,就把消息報上來了。”韓老四解釋道。
“行,我知道,告訴麻六,如果再見到陳明初一個人去貧民窟,第一時間彙報。”陳淼吩咐道。
“是,三哥。”
這個陳明初,傷還沒好利索,就敢一個人到處瞎跑,就不怕被軍統上海區的鋤奸隊打黑槍嗎?
以往這樣大意死的人還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