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的時候她一點都不緊張,她很堅定地覺得自己沒事,只是太傷心罷了……
嗯,她沒事,只是太傷心了……
這幾天本來胃口就不好,吃什麼都不香,經常飽一頓餓一頓的。
然後昨天在聽了鬱凌恆那番話後,她徹底得了厭食症,看什麼都沒了食慾,甚至連水都不想喝。
啊,她知道了,可能是昨晚哭太久,身體脫水,所以纔會這麼虛弱。
她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像個聽話的木偶一般接受着各項檢查。
約莫一小時後,中年女醫生把檢查結果放到她面前,並說
“雲小姐,你已懷孕六週……”
當聽到醫生說出“懷孕”兩個字時,雲裳的大腦頓時當機,完全懵了。
她狠狠瞠大雙眼瞪着眼前的化驗單,生怕自己雙眼迷糊看不清,她的耳朵裡嗡嗡的,完全聽不清醫生後面在說什麼,整個大腦就只剩“懷孕六週”在無限循環……
化驗單上,“陽性”二字那麼刺眼,刺得她的心,又疼又酸……
她懷孕了……
天哪!她竟然懷孕了!
她居然有了他的寶寶……
雙手不自覺地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雲裳的雙眼不由自主地聚集起水霧,說不清是太感動還是太難過,眼淚開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手心貼着小腹,明明裡面還沒有絲毫動靜,她卻有種母子連心的奇妙感覺,那麼震撼,那麼溫暖,那麼不可思議。
他和她的孩子,此刻就在她的身體裡……
世事弄人,他們因爲需要一個孩子而走到一起,現在孩子終於有了,他們卻分了……
雲裳垂眸看着自己的小腹,眼淚大顆大顆地滴落在手背上,滾燙的淚,狠狠燒灼着她的心。
“寶貝,怎麼辦?你怎麼就來得這麼不巧呢?你爸爸今天正式宣佈不要我們了,他要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
她以爲自己只是在心裡悲傷,殊不知,她竟不知不覺地說出了口。
中年女醫生頓時滿眼同情地看着她。
女醫生想,這一定又是一個渣男拋棄原配而原配恰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現懷孕的狗血故事。
雖然身爲醫生已經看了太多的生死離別,可今天這個漂亮的小姑娘默默掉淚的樣子實在惹人心疼。
真是很不解,這麼惹人憐惜的小姑娘怎麼會有男人捨不得不要呢?
雲裳傷心落淚的樣子激發了女醫生的同情心,女醫生忍不住柔聲安慰道:“雲小姐,你別這麼傷心,如果你不想要這個孩子我可以馬上給你安排無痛人流手術。你還年輕,以後一定可以遇到一個對你好的男人,到時再生一個寶寶,讓寶寶在健康的家庭裡成長……”
無痛人流手術……
讓寶寶在健康的家庭裡成長……
狠狠一震,心臟驟然收緊,一股寒氣竄入四肢百骸,又冷又痛……
雲裳本就蒼白的臉瞬時變得毫無血色。
女醫生的兩句話,狠狠刺痛了她的心,她剛在心裡激烈的吼着她要這個孩子,可緊接着又想到“健康的家庭”幾個字……
若不要這個寶寶,她捨不得!
可若要了這個寶寶,她現在又已經沒有辦法給寶寶一個完整幸福的家庭環境……
鬱凌恆不要她了,他要娶別的女人了……
爲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懷孕了呢?
爲什麼不能早一點呢?
她該怎麼辦?
要?
還是不要?
好心的醫生後面又說了些什麼她沒有心思聽,只是回神時就聽到醫生在問她,“雲小姐,你需要嗎?”
在問她要不要做手術。
她放在膝上的雙手狠狠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試圖用疼痛來壓制心裡的恐慌,可毫無成效。
她慌得手足無措,騰地站起來,紅着眼顫聲說:“我……我考慮一下……”
“好吧,那你認真考慮一下吧!”醫生看出她的不捨,只能無奈點頭。
雲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醫療室走出來的,思緒混亂,覺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已經六神無主。
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只是當她停下腳步時,發現自己竟無意識地走到了人流手術室的門外。
看着那門上大大的“人流”二字,她的雙腿倏地一軟,渾身的力氣像是突然抽走了一般,跌坐在一旁的排椅上……
……
同一家醫院。
一小時前,當雲裳在接受各項檢查的時候,有一雙充滿好奇的目光一直圍着她轉。
嚴甯躲在走道的轉角,一邊漫不經心地小口喝着水,一邊目不轉睛地盯着不遠處的雲裳看。
暗忖,咦?那不是鬱凌恆的前妻嗎?
鬱凌恆今天訂婚,可他前妻卻一個人在醫院裡看病,這前妻的心裡該得多淒涼啊……
真奇怪,上次在電梯裡,她明明覺得鬱凌恆對他前妻還有感覺的,怎麼說訂婚就訂婚了呢?
難道真的是天下男人皆薄倖?
“好點了沒?”
身邊突然響起一道醇厚低沉的聲音。
“沒有!”嚴甯看都沒看對方一眼,乾脆利索地吐出兩個字。
陽剛俊逸的男人忍無可忍地皺起了眉頭,雙眼微眯,寒光乍現,“你到底哪裡疼?”
“頭!”
“你剛不是說是胃嗎?”霍冬眉頭皺得更緊了。
“啊,是胃嗎?”嚴甯轉眸看着臉色陰沉的霍冬,眨了眨眼,然後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那就是胃吧!”
轉回頭去繼續盯着雲裳。
“七小姐!!”霍冬冷冷的聲音裡充滿了警告。
“好吧,胃和頭都疼!”嚴甯瞟了他一眼,特別正經地說:“還不行嗎?那就加個牙吧!牙胃頭都疼,夠了嗎?”
“七小姐,不要鬧了,我們只有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了!”
在嚴甯的眼中,霍冬就是個面癱,不管喜怒哀樂他永遠都是一個表情……就是沒有表情。
他還是座千年冰山,他連心都是冷的,無論她多努力都捂不熱……
幾天前,她跟初潤山說鬱凌恆是她看上的,她要了,哪知初潤山那個殲詐小人跟四叔打了小報告,於是四叔一聲令下,要她立刻回帝都。
她若不從,就讓霍冬將她強行押回。
他們的航班距離起飛時間不到兩小時了。
她不想回去,所以她謊稱不舒服,故意拖延時間。
她心裡的小算盤自然逃不過霍冬那雙火眼金睛,但是她無所謂,知道就知道唄,看他能把她咋地!
有時候想想,這輩子她若能把他惹怒一次,看看他火冒三丈是什麼模樣,她也就功德圓滿了!
“你是不是隻要把我押回帝都就行,不管回去的是活人還是屍體?!”嚴甯發飆,不管不顧地耍起小姐脾氣,“我疼!我就是疼!!你不讓我看病,我要是死在飛機上你負得起這個責麼?!”
霍冬不冷不熱地瞥她一眼,淡淡吐字,“你再這樣我只有向四爺報告了!”
嚴甯呼吸一窒,一口氣堵在喉嚨裡上下不得,狠狠咬着牙根瞪着淡漠冷酷的男人。
氣到極致,她反倒笑了。
紅脣微微撅起,她整個身子宛若無骨般朝他肌理結實的胸膛上靠去,嬌滴滴地對他說:“好吧,我說實話,其實我是肚子疼!知道我爲什麼肚子疼嗎?因爲我大姨媽來了!你知道大姨媽是什麼嗎?大姨媽就是”
“我去掛號!”
霍冬淡淡拋下一句,後退一步,轉身走了。
他突然退後,害她腳下踉蹌,本想呵斥他,可看着他走得從容不迫的背影,她的喉嚨便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她好想把他肢解,看看他到底是什麼構造,怎麼就可以做到如此冷酷無情,不管她是激將還是瑟佑,他永遠無動於衷。
在霍冬離開的一小段時間裡,嚴甯偷聽到雲裳懷孕的事,她眼珠子一轉,心生一計……
很快,霍冬回來,指着其中一間診室讓她進去。
“我不要這個醫生,換一個!”嚴甯看都沒往診室裡看就拒絕道。
她的注意力全在雲裳的身上。
“爲什麼?”
“不喜歡!”
“你再這樣”
“你跟我四叔打小報告嘛,我知道!”嚴甯霍地轉身面對着霍冬,他很高,她就仰起頭,擡手指着走道盡頭的窗戶,瞪着他破罐子破摔地對他說:“好啊,去跟我四叔說吧,只要他罵我一個字,我就從這裡跳下去!我特麼死給你看!!”
最後一句,她是吼出來的。
霍冬看着她,不言語。
這時,嚴甯看到雲裳失魂落魄地從診室裡走出來。
沒有猶豫,嚴甯立刻跑過去,插隊閃進診室裡。
後面排隊的不服,嚷嚷着譴責嚴甯沒公德心之內的,卻被霍冬冷冷看了一眼之後,全都噤了聲。
沒一會兒,嚴甯拿着一張紙出來,塞給霍冬。
手術室就在走道的另一端,嚴甯用嘴努了努坐在椅子上一臉呆滯的雲裳,對霍冬說:“你找個人去讓那個女的在這裡籤個字!”
“這是什麼?”霍冬皺眉看着手裡的紙。
妊娠終止同意書?
什麼鬼?!
“眼瞎還是不識字?”嚴甯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
霍冬看了眼不遠處的雲裳,又看着嚴甯,聲音更冷了一分,“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你真的不知道嗎?”嚴甯仰着小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霍冬!你們不是都希望我能正正經經的去喜歡一個可以和我匹配的男人嗎?現在我終於找到啦,就是鬱凌恆!這天下,我看也就只有他與我最‘般配’ 了吧!”
她刻意咬重“般配”二字,飽含着濃濃的譏諷意味。
霍冬眸色微沉。
嚴甯一臉認真,“我喜歡他!特別喜歡!!”
“他今天訂婚……”霍冬眉心深鎖。
“所以我不許他訂啊!”她笑,任性又刁蠻地說道,然後轉頭用下巴點了點雲裳,“喏,那是他前妻,我要利用她來破壞鬱凌恆的訂婚宴,這主意不錯吧!”
她笑得得意,他眸色更冷。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霍冬!”他想說話,卻被她搶了先,她說:“放心吧,我看上的男人,我一定會搞到手的!他前妻背景不咋地,分分鐘可以搞定,現在當務之急是對付初家,只要搞砸今天的訂婚宴,鬱凌恆自然就是我的囊中之物!”
霍冬沒說話。
見他沒反應,嚴甯雙臂環胸,歪着小臉望着他笑,直笑得他渾身發緊。
“霍冬,我喜歡別的男人不正合你意麼,你今天若不幫我,就不怕我一直纏着你?”她媚眼如絲,嬌滴滴的聲音像根小羽毛,輕輕颳着他的心。
霍冬二話不說拿着手裡的紙就朝着護士站走去,要求見院長。
嚴甯咬着脣角恨恨地瞪着霍冬高大魁梧的背影,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踐人!”
爲了擺脫她,助紂爲虐都肯做了,不是踐人是什麼?!
……
鬱初兩家在c市都是名門望族,兩家聯姻自然轟動全城。
在開席前一個小時,宴會廳裡已經賓客如雲熱鬧非凡,奢華至極的排場,前所未有。
這正是初潤山想要的!
鬱凌恆有些心不在焉,臉上雖然掛着淡淡的笑,但笑意絲毫沒有傳達到眼底。
看着眼前熱鬧的景象,腦海裡卻一直想着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笨女人!
昨天對她說了那麼多狠心的話,是因爲心裡實在氣不過,想要小小報復她一下。
看到她蹲在街邊傷心的樣子,他的心裡也特別難受,嘴裡說着恨她,可老天爺知道他有多愛她!
她說要送他禮物,他在等,他倒要看看她會送他什麼!
其實,他之所以這麼期待,就是想看看她會不會來大鬧訂婚宴,看她會不會突然開竅來搶他……
只要她來搶婚,他就原諒她,什麼都不管了,把她牢牢抓在手裡這輩子都不放手了!
鬱凌恆的心裡期待又緊張,隨着開席時間的拉近,她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極其煎熬。
一個帶着鴨舌帽身穿快遞工作服的女孩,在酒店經理的帶領下來到鬱凌恆的面前。
“請問是鬱凌恆先生嗎?”女孩手裡拿着一個快遞信封,望着鬱凌恆禮貌地問。
“我是!”鬱凌恆劍眉微擰,心裡莫名泛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這是雲裳小姐送你的賀禮,請簽收!”女孩將信封遞給他。
有那麼一瞬,鬱凌恆感覺到了害怕,彷彿信封裡有毒蛇猛獸會咬他的手,他甚至都不敢伸手去接……
“鬱先生?”見他沒反應,女孩疑惑地看着他。
“啊?哦!”他猛然回神,伸手接過。
女孩和經理都退了下去。
他狠狠擰着眉盯着手裡的信封,默默猜測着裡面會裝着什麼……
他的第一反應是,那個倔強的小女人是不是把太爺爺的股權還回來了,從此跟他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這個可能性很大啊……
突然有些後悔,後悔昨天不該說那些傷人的話,不該把她逼得太緊……
她向來都是鴕鳥心態,遇事就退縮,在聽到他說愛初丹之後,估計真的會破罐子破摔與他徹底決裂……
見鬼!!
早知道就不逞口舌之快了!!
鬱凌恆恨死自己了,真想狠狠給自己兩拳。
他認定信封裡是股權協議,煩躁地打開信封抽出裡面的紙張隨意看了一眼又氣呼呼地塞回去。
塞回去兩秒之後,突覺不對,他抽出紙張再定睛一看,當看清最上面那排大字時,驚得霍然瞠大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