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顧佳期的肚子裡又有了新的生命。
這句話深深的刺痛了任輕盈脆弱的神經,她似乎馬上便聯想起了裴莫行,任輕盈雙手籠着袖子,袖子裡的手背上已經沒有完整的皮膚了,那些煎熬,和那些日日夜夜都出現在噩夢中的場景窠。
任輕盈揪了下自己的手背,疼痛襲來,她才冷下心腸,笑着回答:“那又怎樣,和我有關係麼?既然你們沒有誠意,又何必自討沒趣。燔”
顧佳期知道任輕盈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她沉默了下,伸手握住沈迎禾的手,“乖,別求情了。這是我們之間的恩怨,只能我和她自己解決,你替我,是沒用的。”
她和任輕盈之間已經不是一句話或者兩句話可以解釋,沈迎禾即便知道他們之間的那些事情,可也沒辦法去了解全部的輪廓。
站在任輕盈的角度上,她有一萬個理由可以恨顧佳期,而站在顧佳期的角度上,她也可以理解任輕盈恨自己的原因。
一場無解的戰爭,全看誰先退出這個戰役而已。
顧佳期不曉得自己賭這一把到底對不對,但她隱隱有感覺,這趟她是免不了的,而且也是她和任輕盈之間的一個了結。
“別啊。我們不求她行不行!”沈迎禾急的快要瘋了,她當然不能讓顧佳期去做這件事。
顧佳期卻難過的望着她,“三天了,我躺了三天,他們都一點消息也沒有。你知道我現在心裡頭的感覺嗎?如果再遲疑一會,是不是會讓他們多受苦一點?你放心好了,只要不是劇烈運動,對我肚子裡的寶寶是不會有傷害的,我畢竟生過一個培培了,我知道分寸。”
沈迎禾當然清楚顧佳期心裡頭的煎熬,哪怕她不是他們的父母,沈迎禾現在也很着急,那麼顧佳期和裴莫行兩個人肯定就不言而喻了。
果然她應該攔着顧佳期的……
那三個孩子顧佳期都當做自己的心肝寶貝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尤其是顧培培還是顧佳期的親生女兒,就算讓她上刀山下火海她都會去,何況是給任輕盈下跪呢?
沈迎禾呆愣的那一秒鐘,顧佳期已經毫不猶豫的跪了下來。
遠處的任輕盈眉眼微微動了下,但很快她便調整了姿勢,側身看着遠方,連眼尾的餘光都沒有給顧佳期。
可是任輕盈還是會用那尾光去掃顧佳期,這女人長得真的很美,身材修長,香嬌玉嫩的,整個面容即便憔悴,卻還有着這個年紀最豐潤的那種體態,可以看得出來,她過的很幸福。
眼下,顧佳期會走三步就跪一次。
但是她每次下跪都會很慢很慢的彎腿,動作小心謹慎,顯然她要護着自己肚子裡的孩子。
她下跪,是爲了被杜唯真帶走的那三個孩子,而她卻又不能以自己肚子裡的孩子爲賭注,所以顧佳期的每一步都動的很是緊張小心。
任輕盈這些年早已經養成了鐵石心腸,在她的世界裡根本就沒有心軟這種詞彙。
她只是微微眯了下眼睛,便徹底的掉轉頭去,背在後背的手緊緊握着拳頭。
從大火裡被杜雲森救出之後,任輕盈曾經拜過無數個廟宇,有一位大師曾經和她說過,執念有時候便是心魔,執念不除,心魔便不會滅。
任輕盈太清楚自己的執念是誰。
也或者當初就是因爲他,她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而她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當年沒有遇見他,她是否會自此成佛?
不知道,人生根本就沒有後悔的藥,更沒有可以迴歸的路,她已經走到這個死衚衕了,而且也只能照着死衚衕走下去。
身後女人的聲音漸漸近了,她聽見顧佳期微微喘息的聲音,也聽見她緩緩跪下後輕輕一叩首再起身的窸窣聲。
沈迎禾一直都護在顧佳期的身邊,生怕她會受不了倒下。
顧佳期始終都在搖頭示意,她沒事,如果人生就是一場磨難,那用這場委屈結束磨難,她真的願意。
忽然間顧佳期的身子歪了歪,沈迎禾又是輕呼了聲過來扶她,她站在原地喘了好幾聲。
這三天都躺在病牀上,始終沒有吃一口東西,都是靠葡萄糖輸液來維持身體機能的運轉,現在這幾下還是令顧佳期感覺有點吃不消
。
她咬了咬脣,卻還是又跪了下去。
這條路看着很短,可在顧佳期這裡卻變得很長,眼淚終於一滴滴的往下落了,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卑微過,似乎是卑微到了塵埃,只爲了救自己的孩子。
顧佳期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屈辱,因爲也許就是她這樣的舉動,能將自己的孩子從苦海中救出來,那她現在的痛苦又算的了什麼呢?
當最後一個下跪結束,顧佳期才強行撐着自己的腿站起身,雙脣又開始失了血色,她一字一句的問:“任小姐現在能告訴我,杜唯真的住處了吧?”
白露領着三個孩子,在這條荒路上走着,這條路挨着高速公路,可是目前真的是鳥不拉屎,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白露又擔心杜唯真會追出來,又着急能找到個人幫忙通知下裴莫行他們。
顧培培走着走着就有點走不動了,淚珠兒大顆大顆的往下掉着,可是她不敢不走,因爲哥哥們這些天比她辛苦多了,每天都要被那個壞叔叔叫出去折磨,她什麼苦都沒有受到,所以顧培培不能喊苦。
“前面有個橋!”陸澤霖眼睛尖,忽然間看見一片路燈下,有個立交橋特別明顯。
那個立交橋對面是個公交車站,再往北便是幾處民房,這樣涇渭分明的變化,哪怕是白露都喜出望外。
有人家就說明有電話,有電話那就說明可以和外界聯繫,這樣就能把三個孩子給送出去了。
忽然間白露的腳步微滯,她看見正前方那個坐在立交橋下的墩子上,一個消瘦卻又精神矍鑠的身影。
他的身後跟着幾個人。
溫柔的月光將他們的身影投射成了逆影,卻又顯得比平時更爲高大,讓人看了心生恐懼。
白露將顧培培等人都藏到了自己的身後,聲音也略有些顫抖,“阿唯……阿唯你聽我解釋。”
“你逃的還真是讓我驚喜啊,小寶貝。”杜唯真的聲音在黑暗的夜裡更添了幾分邪氣,可他這樣的感覺反而令白露極爲害怕。
明明生的關口就在不遠處,末了卻還被杜唯真給逮住,白露甚至都懷疑今天晚上是杜唯真故意放她出來的。
因爲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把她們給帶回去。
遙遙,似乎已經聽見了警察鳴笛的聲音,可那聲音離得有些遠,白露都覺着應該不是來找這幾個孩子的。
“阿唯,我只是想把他們送到她們父母的手上,沒有別的想法。我自己是肯定還會回去的。”白露試圖和杜唯真解釋,希望他的氣能稍微消一消,“你想想,他們年紀還那麼小,就算你折磨了又有什麼意義,你會覺着快樂嗎?放他們回去吧,好嗎?”
杜唯真目光並沒有落在白露的身上,實際上他也清楚白露肯定會回自己的身邊,白露不是任輕盈,任輕盈當年恨死了他騙她,可是白露哪怕明知道那幾年他騙她,她卻還是留在了他身邊。
就憑這點,杜唯真也清楚白露不是爲了三個孩子就想離開他的那種人。
杜唯真似乎很清楚裴莫行馬上就要找到自己,那處院子他本來就打算放棄,目光在三個孩子身上掃了一圈。
顧培培害怕的躲在白露的腿邊,緊緊揪着她的手。
成雋周和陸澤霖雖然也害怕,但還是乖乖的站在那裡。
杜唯真忽然間笑了笑,“你們三個,今天我必須帶一個走,剩下的兩個就有希望離開,你們說,我帶誰走好?”
風吹野草長,剎那間無數的葉片颳得到處都是。
成雋周、陸澤霖和顧培培三個孩子驚恐的互相看了看彼此。
三個。
他今天必須帶一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