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曦躬身出了小棚,後頭龐信等人業已經出來。雲曦眼向着一側,見燈火通明,窄濘道上竟拉出長長一條火線般。眼瞅處,已經有一匹高頭大馬踏蹄而至,已經有一個人翻身而下,幾步向這邊而來。雲曦上下掃了一眼,見那人四十上下,一身灰袍,長髮綰齊,面如刀裁。眉眼微彎,**幾分略僵的笑意,扯出微啞的嗓音:“這幾位,可是今日出城來遊的客人?”
“你又是誰?”龐信略向前一步,微凝了眼開口。
“大爺莫要見怪,小人是陳家莊的陳壽。”那人福了一揖,“得知幾位來這裡玩賞,我家大爺吩咐小人接幾位往莊上一敘。”
“這話說的沒意思,我們愛往哪裡去便往哪裡去。官府都不限人遊玩,幹什麼去你家莊上敘?”龐信冷笑。
“大爺莫怪,許大爺外地來的不知。這裡哪有什麼好玩,村野刁鑽,我家大爺是這裡的保長,怕貴客上當添氣,憑的讓人覺得平州人性野不堪。”那人訕笑着說。
雲曦突然一笑,讓龐信都有點怔了。雲曦微撫了眉:“這話是說到重點了!”他看着那人一臉的狐疑,“便是我們上了當,值當自己晦氣。關平州何事?怕是早知道我們來了這裡,偏等天黑透了纔過來,果然性野不堪!”
“大爺這話怎麼說?”那人聽得愣了一愣,臉微微有些變色,仍僵着開口,“大爺來了便是客,實是白日使喚不開,小人可是一得了閒便來相請。這連家莊上的人都詭詐的很,慣是會誑人來這裡騙錢。若沒小人來,怕是大爺明天得讓這一莊子人誑下走脫不得,小人實是……”
“你扯屁!”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尖罵,連花披散着頭髮跑出來,手裡拿了一個搗衣杵,指着他罵,“你們才誑人,大爺玩的好好的,你們憑什麼來搶?”連朋此時也竄出來,手裡抄着一個盆,在邊上一個勁的點頭。連花娘忙着跟過來,想把孩子往屋裡拽,面上猶有懼色。但拖了兩下沒得手,一時只得訕訕的過來打圓場:“莫聽小孩子的話,我們不過是想……”
雲曦不待她說完已經開口:“回你們家主子,今日晚了,明日再來接罷。這裡三面環山,一處細谷,怕我跑了不成?”
“大爺實是說笑,這裡不堪住宿,大爺還是跟小人去的好。”他說着,竟上前來欲拉人。此時後面已經圍上來幾個,皆是高大身材,滿臉彪悍。龐信豈容他動手,伸臂一橫:“公子說的話你沒聽到麼?想生搶不成?”
雲曦動也不動,睨着眼輕笑:“這身皮倒裝的不賴,只是下回誑人,記得再周全些。明日不消你請,平州見吧!”
這話一出。那人一下變了臉色。眼凝着雲曦半晌。聲音沉了幾分:“大爺此話何意?”
雲曦眯眼笑道:“你口口聲聲稱是陳家莊地。我卻不知。陳家莊何時成了官派地了?如此荒野村地。何以要穿官靴呢?”他話一出口。登時許多雙眼都向着那人地鞋看去。
那人面色一慘。突然笑了一笑:“小人奉命來請。實是不敢無勞而歸!大爺。小人先得罪了。”說着。他忽然出手如電。手肘一翻竟成虎牢之勢直向雲曦胸口擒來。
雲曦知道。不管他說不說那句話。對方都不是好來地。與其不如讓他就此現形。日後他也好辦事!他根本看也不看。龐信一見對方無禮。再不用拘勢。手肘一扛一翻。生生架住他地來勢。猛地向後一震。口中呼道:“你好大地狗膽!”
龐信這邊一出手。郭重安以及鄭懷立時左右相護。此時雲曦微微凝目。見那人身後呼擁而來一幫人。同時遠處火點亂搖。一時也料不清有多少人。不過因這裡道窄。難以並列開來。他微退了一步。側臉呼了一聲:“常福。你愣什麼?”
小福子此時被雲曦一嗓子叫回魂。手心裡已經攥出一把冷汗。他在宮廷裡也呆了許多年頭。雖也是見過場面地。但都是兵不血刃地陰謀。如今在這荒野山村。一時被衆相圍。也有些腿軟發虛。但云曦這一嗓子。讓他也立時有些醒轉。他主子還在那棚子裡。那緊臨着塘。若一會人擁起來。怕是險地很。所以他忙着趁亂拱鑽。貓身一下進去。緋心此時已經面色發慘。一見常福。忙着向他撲過來。口裡低呼着:“外。外頭……”
小福子儘量讓自己平靜,此時也顧不得太多:“主子莫怕,奴才在這護着,無事,無事的!”
外頭此時已經譁聲四聲,穿插着連花的叫罵,又聽水聲,像是有人被擠進塘裡去了。緋心身體亂抖,牙關都控制不住的咯咯作響。果然盯人的時候出了岔子,對方已經察覺,根本就是想漏夜來拿人!
之前那些細枝末節,串連起來已經召顯了平州的弊病――官商勾結!雲曦之所以會跟緋心說,你不用擔心,我不會以一累十,以此也懷疑樂正一門。正是因爲雲曦知道,以緋心之慧,早看出端倪。
平州物價昂貴,那是因爲水陸兩道的往來運道都被地方官府包給當地豪紳,也就是陳家。他們坐地起價,索要高昂運輸費,至使物價飛漲。不僅如此,陳家掌控平州十之**的良田,擡高稻種價格,甚至以三成天價賦稅向稻農收繳大量米糧。陳家敢這樣做,當然是有地方官府的授意。安順齋的老闆明明就是一個官家的奴才,但產業卻歸在陳家名下。官家的奴才同樣可以置產置業,憑着主子富貴,朝廷並不是不許。但他們這樣七拐八繞的做,只有一個理由,利用陳家,將大量暗錢可以脫出賬去。
平州一地,處於淮河中游,清陽湖東南岸,外匯淮河支流的三角洲地帶。丘陵環盆谷,有天時地利之便。不像江都,淮安等地,若多雨時節便有澇洪憂患。這裡土地肥沃,物產豐富。周圍有江都,錦都,華城等富庶之地,往來貿易極爲繁盛。單從這設路卡一項,平州官府不知道翻出多少銀子來。然後將錢套在陳家置辦產業,官府文冊清清白白,若是雲曦大駕前來,他只能看到稻花滿眼,街市有條不紊,至於物價,到時經過他們調理,更是半點不差。雲曦之所以問連花江都的情況,是他因此也對江都產生懷疑。不過據連花說,江都這幾年都是如此,如此真盛假昌立現!
因爲讓龐信的人跟蹤車駕並客棧老闆,以至讓他們對雲曦的身份產生的懷疑。不過雲曦事先掩的好,顯然皇上微服提前出來的消息並未走漏,他們估計以爲是皇上遣的官員提前來探道,順便勘察當地情形。所以趁夜將他們堵在這裡,連家莊的人一看就是被欺怕了的,根本不敢出來。
這般一想,再加上外頭叮叮噹噹亂作一團,緋心是越想越怕。通常瞞天過海的人,若是敗露了會用兩個手段。其一,便是先試圖拖對方下水。若是不成,其二便要殺人滅口。他們儼然是這裡的土皇帝,皇上大駕在即,他們豈甘心臨陣折了腳?反正沒表露身份,死在荒村野店,做個意外假像也是不難!她一邊想着,一邊向看着常福,她是帶了貴妃玉冊的。但這東西豈是隨便亮出來的,再說這裡漆黑一片,加上外頭這些,若真是一幫亡命之徒,那不是更給皇上添了一層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