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體徵檢測裝置緊急喚醒之後,嚴安緩了好久好久才稍稍緩過氣來。
雖然也僅僅只是稍稍而已。
因爲心臟仍然在怦怦的劇烈跳動着,身體也在不由自主的顫抖,還有牙齒也在格格作響,怎麼樣都沒法止住,坐在牀邊的他臉色煞白,思維仍然停留在幾分鐘前的死亡瞬間。
直面死亡的衝擊,帶來的恐懼與陰影,並沒有那麼容易緩解過去……
因爲太真實了!而且生死之間,有大恐怖!這句話並不只是說說而已。
好半晌之後他才站起身來,雙目無神的看向桌子,好一會兒之後才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目標,於是走過去拿起了杯子,他想要喝口水冷靜一下,然而握着水杯的手都在顫抖。
那濃郁的血腥味,劇烈到難以承受的巨大痛楚,利刃尖銳的刺穿肉體,貼着骨頭摩擦過去,破壞絞碎自己的臟器帶來的所有清晰的聲音與感覺……
先前所發生的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還歷歷在目。
他當時是真的被嚇尿了,或許在遊戲裡的身體的確是失禁了,只是他當時已經沒有多餘的注意力關注這方面了。
因爲那一瞬間的恐懼、後悔、怨恨,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在剎那間涌上來,直接就徹底的壓倒了理智,讓他完完全全的忘記了那是一個遊戲,真的覺得自己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尤其是之後因爲身體被連捅十幾刀,連心臟在內的臟器都接連破裂,再加上大出血帶來的連鎖反應,讓他的力氣迅速消逝,無力的倒在地上……
然後,就是那個壓抑着憤怒與殺意,卻不叫不喊,只是沉默着直接動手殺戮的壯漢,冷漠無情的高高擡起一隻大腳,狠狠的一腳踩斷他的脖子的瞬間——
沒有親身體會過的人,是絕對無法知道當時的嚴安是有多麼的恐懼絕望的,他當時真的是想要跪地求饒,痛哭流涕的哀求對方饒了自己。
多麼丟臉也行,多麼難看也罷,反正無論怎麼樣都好,只要能夠讓他活下去,饒他一命,那麼他什麼都願意做!
——他只想活着!
——他不想死!
這是人的本能,最強烈的求生本能!
將思緒收斂回來,嚴安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口水,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這個臉色煞白的青年渾身都在顫抖,走回到牀邊坐下,死死的盯着那套科幻感十足的設備。
“草……”
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從顫抖的嘴脣裡發出這麼一個音節。
……
……
同一時間,就在地球對面。
一棟豪華的別墅之中,一個白人青年正通紅着雙眼,抄起剛剛找到的工具錘,像是抽了羊癲瘋一樣,瘋狂的打砸着那佔地五平方米,頗具未來科幻感的遊戲艙。
“F〇ck!F〇ck!”
“這種垃圾遊戲!我一定要它好看!我一定要它好看!”
“這種垃圾爲什麼能夠發售!爲什麼能夠過審!那家該死的公司,我要告它!我絕對要讓他們破產……”
砰砰砰的暴烈聲音折磨着人的聽覺,還有那青筋暴起的手臂,咬牙切齒的猙獰表情,都無一不在顯示着白人青年已經使盡了吃奶的勁頭!
在結實堅固的工具錘的接連敲擊打砸之下,遊戲艙的表面很快的就變得面目全非起來。
光滑明亮的銀色外殼已經有多處凹陷下去,艙門上的液晶顯示屏也整個開裂,大量的砸痕遍佈遊戲艙的表面,有些破損的地方甚至隱約能夠看到內部的一些電子器件。
畢竟本來就沒有針對防禦這樣的打擊的專門設計,再加上人在歇斯底里的狀態之下爆發出來的潛能,會有這樣的結果也是理所當然的。
砰——!
砰砰砰——!!
在這種高強度的體能運動之中,白人青年的憤怒卻是越來越激亢,也因此更加投入這項運動之中,發了瘋的掄起手臂狂砸這臺該死的機器!
因爲只有這樣子,才能夠讓他內心之中的恐懼稍稍減少,讓他在瘋狂發泄之中,有一種虛假的安全感。儘管只是對遊戲艙在發泄,但是他就是覺得這樣子就像是自己在暴虐的報復那個該死的世界!
沒錯!不是那個世界在傷害自己,而是自己在傷害它!
這麼掩耳盜鈴的想着,白人青年揮舞手臂的力氣再度加大了幾分力氣,哪怕是手臂上已經傳來了火辣辣的感覺,也沒有就此停下來,反而是狠狠地咬牙切齒,通紅的雙眼顯得越發憤怒。
“F〇ck!F〇ck!”
他的確是有理由憤怒的,畢竟他很大可能是二十一世紀以來,第一個被公開架在火刑柱上,當衆處刑活生生燒死的人。
就像是其他絕大多數的第一批玩家那樣,這位思想觀念根本沒有轉變過來的白人青年,之前也是下意識的在用以往的所謂“遊戲經驗”,來對待那個真實的世界。
玩家的心態沒有轉變,自然就認爲NPC只不過是NPC,即使是顯得再智能也不過預設好的程式,覺得自己可以隨心所欲的在遊戲之中做任何事情……
當抱着這種心態,在真實世界裡行事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結果。
畢竟如果從真實客觀的角度來看的話,玩家的行爲往往都是不可理喻的,譬如說擅闖民宅翻箱倒櫃搜刮,嘗試通過各種角度偷窺女性NPC的裙底,還有就是祖傳手賤,看見一隻雞都要上去砍一刀……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很多,什麼試圖偷竊搶劫,嘗試闖入禁止進入的區域,直接攻擊NPC測試自身的攻擊力數據,這些都已經不勝枚舉了。
或者就只是因爲想要這麼做,單純的想要看看這樣子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直接就動手屠村屠鎮,把看見的人綁去喂鱷魚,嫖完不給錢還搶劫殺人……等等等等。
這些都是玩家能夠幹得出來的事情,在他們看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那些都是一段數據,不過是毫無意義的代碼而已,自己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而且他們覺得結果也沒有什麼值得在意,遊戲就是爲了自己服務的,屠村屠鎮,搶劫殺人,只要不被發現就不會被通緝;就算是被通緝了,只要過一段時間沒有被抓住就會自動消除;就算真的被抓住了,也不過是象徵性的罰款或者去坐牢……
就是因爲這樣的原因,這個白人青年的作死程度達到了第一批玩家之中數一數二的程度。
大洋彼岸的天朝玩家也不過是抱着同樣的心態,去挑釁騷擾一個看起來很有脾氣的NPC,還認爲自己可能是觸發了任務,雖然玩家心態佔據了主要原因,但多少還是存着一絲測試遊戲世界的反饋能夠做到什麼程度的想法。
而白人青年卻是作死到什麼都做了,他用語言辱罵他嚴厲的NPC,爲了看它們的反應;他試圖闖入民宅,搜刮一切有價值的東西;他在神殿裡口出褻瀆之言,覺得讓那些NPC信徒驚怒很有趣……
在他發現這個遊戲一切細節都很真實的,簡直像是一個真正存在的世界一般的時候,卻一點兒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有多麼愚蠢智障。
反而是第一時間覺得自己找到了可以利用的漏洞——
譬如說在傳統遊戲裡,某些區域可能藏着好東西,但是前期不開放,一般都是硬性禁止通行的,玩家等級不夠或者沒有滿足別的條件,那就是進不去,或者乾脆在地圖上都不解鎖場景。
但是在這個遊戲之中,卻是致力於消除遊戲的不真實元素,所以不會出現一個地方禁止通行,是蹦出來一個提示說玩家等級不夠,無法進入的。
所以他試着闖進神殿後方的秘密區域,畢竟根據“經驗”來看,那是一定會有寶物的,反正自己剛剛開始開局,被抓住了也不怕損失,要是成功了那就賺大了……
於是,根據之前的一系列反智行動來判斷,他就被當作是魔鬼附體,試圖破壞城中的神殿,要在城中散播混亂與陰謀,結果被抓住送上了火刑柱。
白人青年本來以爲自己最多就是坐坐牢,但是等到在真實同感之中,被火焰慢慢燒死的時候,他才經歷了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與絕望。
不同於嚴安的事發突然,來不及退出遊戲,他是在那能夠令人發瘋的狂痛折磨之下,只知道瘋狂的嚎叫哀號,根本無法集中意念呼出面板,退出登錄。
彷彿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到最後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活生生燒死了遊戲結束,還是體徵波動劇烈,達到了臨界線被緊急喚醒的。
反正恐懼到極點之後出現的就是狂怒,或者說歇斯底里的需要發泄出來,就變成了現在的這麼一副樣子。
被活生生燒死的痛苦與恐懼,讓這個白人玩家直接快進到近乎精神失常。
……
……
千葉市。
柏油路面在蒸騰的暑氣下產生折射,午後的街道淨是蟬鳴和往來的車輛聲,幾乎沒有什麼行人。
而在市中心附近的守矢神社後方,起居室之中。
“基礎版截至目前爲止,賣出去了一百三十九份,豪華版賣出去了六份……”看着手裡的報表,雪之下陽乃挑了挑眉毛,然後望向了對面沙發上的少年。
“你確定這樣子沒有問題?沒有宣發,而且定價也太貴了一些,僅僅只是設備就相當昂貴了,更加別說是後續每個月的時長也需要購買……”
“沒問題的,安啦安啦……”夏冉看着手裡的掌機,頭也不擡的淡定回答道,“你不要只把它看作是一個遊戲,要是看作是一種延長生命的特效藥,就很容易理解了。”
“嗯?”
陽乃小姐發出這麼一個鼻音,又看向了在對方邊上坐着,正皺着眉頭,握着筆桿子在紙上寫寫畫畫,計算着什麼的雪之下雪乃,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