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逸然走之前留下張名片,上頭有他的手機號。林笙洗完澡一個人坐在牀上盯着那張名片發呆,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該給裴助理打個電話問清楚狀況。
林笙這人挺懂事,他給裴逸然打電話,也沒想過問太多何千越的私事,就想得個防備,免得待會兒自己又說錯話惹了那傢伙。
裴逸然在電話裡這麼跟林笙說:“其實也沒什麼,你記得以後別在你老師面前提蕭毓就行了。”
林笙“哦”了一聲,還沒來得及細問,那邊就先掛了。
牆上的掛鐘此刻已劃破零點,何千越還沒有回房,林笙看着牀上兩隻緊挨着的枕頭,心情十分複雜。
其實兩個男人睡一塊兒本來也沒什麼,問題出在林笙是個同志,要他和何千越蓋一條被子睡覺,就等同於異性戀的一對男女睡一張牀,天曉得會不會擦槍走火。
可這些話他又不好意思同何千越明說,林笙這年紀的男生,最是要面子,這種丟死人的話,打死他他也是說不出口的。
林笙裹在被窩裡,想着今晚何千越的種種反應,心裡暗自揣測着他與蕭毓是不是鬧了矛盾,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再醒來時正好是凌晨三點,林笙起來上廁所,下牀走到門口,夢遊似的走出去又走回來,等重新躺牀上後才意識到不對勁。
他揉揉眼睛坐起身,邊上空蕩蕩的,何千越沒有回來。
“那麼晚了,難道還在工作嗎?”林笙小聲嘀咕了一句,打算起身去看看。
何家算個半複合式,一樓是客廳、臥室、廚房、衛生間,二樓是個迴廊,一圈全是各種房間,其中包括書房、練功房、影音室、起居室、會議室等等。
林笙順着樓梯上到二樓,一眼便瞧見書房的燈還亮着,而門根本就沒關。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偷偷躲在門外瞧着。
何千越正對着筆記本電腦不知道在寫什麼,電腦邊放着個咖啡杯,杯中躺着一把攪拌勺,他敲了會兒鍵盤,可能是覺得累了,則端起咖啡喝一口,手指在額頭兩邊太陽穴上輕輕揉按。
也就是擡頭時無意間一瞥,讓他瞟見了站在門外的林笙,後者無措地站在門邊,知道自己躲不過,索性也不藏了。
何千越見他杵在外頭,於是輕聲喚道:“林笙?”
林笙抿了抿脣角,也叫了聲,“老師。”他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不是可以這麼叫,畢竟不久前何千越剛說過,他還不算正式入師門。
“過來。”何千越衝他招招手,似乎沒想要糾正他的稱呼,他語聲平和,眸中的盛怒也已散去,看樣子像是已經氣消。
林笙款步走進書房,在書桌前方一米處站定,低着頭站姿略顯侷促。他不確定何千越是真的已經消了氣還是喜怒不形於色,想着今晚朝他發火的老師,他到現在仍是有些怕的。
“坐。”何千越指指書桌旁的沙發,而後起身繞出桌子,帶着他的咖啡杯走出去,片刻後他端了兩杯水回來,將其中一杯遞給林笙,緊挨着他邊上坐下來,“怎麼不睡覺跑我這兒來了?”
林笙雙手捧着玻璃杯,老實地回答道:“半夜沒見老師回房,所以來看看。”何千越安靜地聽着,端着水杯喝了口水,繼而又聽林笙問他,“您還不睡嗎?”
“我還有點事沒做完,你先去睡吧,不用管我。”他的口氣淡淡的,叫人聽不出悲喜,林笙在一旁盯着何千越看了好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問道:“老師還生我氣嗎?”
何千越挑了挑眉梢,沒有回答。
他這一沉默,書房裡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何千越不搭話,林笙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耳邊太安靜,讓人覺得如同死寂。
大約過了足有兩分鐘,何千越才輕嘆了一聲,“不氣了,回去睡覺吧。”
大抵是因爲這語氣太冷淡,讓林笙產生一種分明肩並肩卻又遙不可及的錯覺,他看着何千越站起身,重新走向書桌。
“老師!”林笙着急地喚了一聲,像是生怕何千越不搭理自己似的,待那人回過頭,他才又小聲地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何千越靜靜地站在那兒,他看懂了林笙眼底的悲傷,卻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麼。
今晚的事真要說起來,其實完全是個意外。蕭毓是他的禁忌,這事兒很多人都曉得,偏偏林笙不知。原本提一提名字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真正讓何千越惱火的是林笙叫的那聲“師兄”,這就像在提醒着他——蕭毓是他何千越的徒弟。
許久的沉默後,千越再度開口,“回房去吧。”果然,他還是不善於將自己的傷口剝開給別人看,何千越始終是堅強的,他的脆弱不願讓任何人瞧見。
林笙不明白,明明何千越與蕭毓的矛盾跟他丁點關係都沒有,憑什麼只因爲提了提那人的名字,就弄得他像個罪人似的?
那一刻他已然將裴助理的叮囑拋到了腦後,滿心的委屈使得他口無遮攔,“我不知道你跟蕭毓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大概也能猜到七八分,他肯定是傷了老師的心,但這與我無關,我什麼都不清楚!”
對於林笙的這番話,何千越的反應並不算太大,他坐到書桌後面,兩條手臂交疊着伏在桌面,“我也沒說與你有關。”
“可是你卻遷怒了我。”林笙的聲音並不大,但讓人不難聽出話裡帶了情緒。
何千越被他說得一愣,須臾後終是岔開話題這般說道:“林笙,要進娛樂圈,你必須先學會兩個字,圓滑。”
林笙走過去,在何千越對面坐下來,他沒有接話,只等着對方往下說。
“語言是門藝術,同樣的意思,不同的人來表達,效果會完全不同。”何千越的身體向後仰靠在椅背上,“這個圈子很亂,但你要相信,無論是在哪裡,都沒有人喜歡被窺探心事,在娛樂圈,適當的時候要懂得裝傻。”
林笙聽得半懂不懂的,“我剛纔說的話裡,哪句說錯了?”
何千越搖搖頭,“你沒說錯,我知道你很聰明,就像今天你能猜到蕭毓和我之間出了事一樣,但是林笙,聽我一句,以後進了娛樂圈,管好你自己就行,其他的事既然與你無關,那麼就提也別提。”
“所以,你是要我在你面前裝傻,假裝今天的事都沒發生過?”林笙不理解,難道這個圈子裡的人都是這麼虛僞和自欺欺人的嗎?
何千越將手肘擱在椅柄上,口吻很輕,“今天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說了不氣你了就是不氣了,你不必太在意,至於我跟蕭毓,你也別再問了。”
何千越的這句話,聽似是在勸慰林笙,實則卻給人一種將林笙完全當外人的感覺。
林笙想再說點什麼,可雙脣翕動,卻怎麼都發不出一點聲音,他甚至很絕望地想:也許在何千越的心裡,從來沒有當他是徒弟。
“那我回房去了。”好不容易找回聲音,林笙無力地說道,言下轉身便往外走。
何千越敏感地察覺到這小子的不對勁,趕緊又叫住他,“林笙。”
林笙側過身,聽何千越用關懷的語氣對他說:“別胡思亂想,回去好好睡一覺,明早我叫你起牀。”
“嗯。”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索性什麼都別說了。
回到臥室,林笙的情緒就一直很低落,在牀上翻來覆去,卻完全沒有睏意,腦海中全是何千越剛纔那不冷不熱的語調,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意些什麼,只是覺得那種疏離感讓他很難過。
也不知到底輾轉反側了多少回,林笙才總算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可他睡得並不安穩,中途醒來過好幾趟,最後次轉醒是近七點的時候,他實在睡不着便乾脆起來了。
牀上依然只有他一個人,何千越這一宿始終沒回。
林笙穿上拖鞋上樓去看,書房的門沒有關嚴,留了一條很小的縫。林笙站在門外往門縫裡張望,這一眼卻讓他有些心驚。
何千越沒有在書桌前工作,而是正窩在沙發裡睡覺,他身上只蓋了一條薄毯,那一瞬間林笙頓時想通了許多事。
原來,何千越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他同牀,他讓裴助理給他泡咖啡就是準備好要通宵了,而他所說的蓋一條被子無非就是想嚇嚇他這小徒弟罷了。
林笙輕輕推開門,放輕腳步走進書房。書桌上放了一疊資料,他拿起來掃了幾眼,才發覺那是一本有關魅聲推新人的初步計劃。
林笙想起昨晚何千越與季少爺通電話時曾提到說新人已帶回,所以他昨晚忙了一夜,就是爲了趕出這份報告,能夠在今天交給季少爺看?
林笙突然覺得有點小小的感動,或許之前,真是他誤會老師了。
他慢慢走到沙發前蹲下身,何千越睡着的樣子很好看,林笙那樣專注地看着他,竟有些看癡了。
他第一次見到何千越時,就覺得這男人長得很帥,但是像今天這樣近距離的觀察還是頭一回。
何千越的皮膚很白,卻不會給人小白臉的感覺,畢竟氣場擺在那兒,有的人與生俱來王者風範,哪怕長了張過於清秀的臉。
何千越的五官很標緻,最漂亮的要屬嘴巴,他的脣形很美很性感,看久了會讓人有想要吻上去的衝動;他的鼻子不算很高,但俏生生的,也很好看;他的睫毛很長,睡覺的時候看得格外分明。
像是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似的,何千越的眼瞼忽然一動,緊接着睜開雙眼。林笙被他那一嚇唬,沒來得及站起身,反而是直接跌坐在地上了。
何千越揉揉眼看向他,“你怎麼在這兒?”
林笙慢吞吞地站起來,一隻手揉着自己的屁股,竟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我睡不着了啊,看你還沒回房就來望一眼。”
何千越瞧他這動作滑稽得很,一沒忍住就笑出了聲,“剛跌疼了吧?我說你沒事蹲這兒幹嘛?”
林笙臉一紅,不知怎麼回答,只敷衍着發出個語氣詞,“唔。”
何千越對着他莫名地眨巴了兩下眼,“唔什麼唔?”
林笙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何千越剛靠近他一些,他就覺得心跳得厲害,趕緊轉過身,答道:“沒什麼,我回房換衣服了,老師你繼續睡。”
何千越看了看時間,跟在他身後一塊兒出了書房,“還睡什麼睡,都這時候了,今天要去公司,你先準備下,過會兒我們出去吃早點。”
“哦。”林笙扶着把手往樓下走,何千越在他後邊看他屁股一扭一扭的,結果就沒管住自己的手,猛地捏了他一把。
那一下簡直把林笙嚇得跳了起來,險些就要滾下樓梯,好不容易穩住了身體,他連忙轉過身怒瞪着何千越問道:“你做什麼?”
何千越一副欠扁的表情,聳聳肩道:“我看看你屁股有沒有摔壞而已,別那麼緊張。”
林笙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也顧不得什麼尊師重道,對着何千越就罵道:“你屁股才摔壞了,你屁股都掉了!”說罷他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天啊!他到底跟了個什麼人?
何千越看着林笙那副傲嬌的樣子,實在忍不住,扶着樓梯把手笑彎了腰。
這雖只是個小插曲,卻導致了往後好多天,林笙看何千越的眼神都怪怪的,彷彿將人當成了色狼。
那天早晨他們師徒倆一塊兒吃早點時,林笙要往粉絲湯裡倒醋,何千越在旁邊不溫不火地加了句,“醋喝多了對骨頭不好。”這話本是歪理,他說來逗林笙玩兒的,不料那小子卻真跟他慪上了,將醋瓶子90度傾斜,倒了幾乎半瓶下去,嘴上還說着,“我就不信了,喝點醋還能腐蝕掉我屁股上的骨頭麼?”
何千越忍着笑正色道:“你別冤枉我,我可沒提屁股。”
林笙自知說漏了嘴,又礙於面子不能解釋什麼,只好使勁瞪着何千越。千越被他逗樂了,一邊吃早點一邊偷笑。
林笙全都看在眼裡,只不過何千越終究是他老師,有些話他不方便直說,唯有在心底默默暗罵,那種憋屈感只有自己心裡明白。
他喝了一口湯,結果被那酸得要命的味道刺激得差點一口噴出來,好不容易剋制住了,林笙幽怨地看着面前的湯碗,心情卻越發的苦逼,看來以後不能因爲跟何千越慪氣而拿自己的食物做祭品,這下場……實在太慘烈了。
但不得不說,何千越在某些方面還蠻懂得照顧人的,這會兒他見林笙那碗湯廢了,趕緊又幫他叫了一碗。
待湯送上來,何千越還親自給他碗裡倒了些醋,他一邊倒一邊打趣,“一點點就好,多了看你怎麼喝下去?”
林笙不跟他計較,低頭自顧自地用早點。
等兩人全都吃完了差不多是八點剛出頭,何千越帶着林笙去車庫取車,而後親自駕車載着他的小徒弟一塊兒去了公司。
途中何千越同林笙道:“待會兒見着了季少爺,能少說則少說,能不說則閉嘴。”
當時林笙還以爲何千越又在嫌他,直到他們到了季暮黎的辦公室,見到了那位季少爺後他才知道,原來何千越給他的那句叮囑確確實實是個忠告。
只因季暮黎那人,實在太過刁鑽,儘管,他總是在對你微笑。
(To Be Continued)
[2012-01-14 19:15:00 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