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Chapter 19

何千越回到家時已過了零點, 林笙卻還沒睡,那小子抱膝坐在沙發上,像是特意在等他回來。

千越走過去, 在他身旁坐下, 輕輕地攬住他的肩膀。林笙將腦袋埋入何千越的懷裡, 很久很久, 兩人都沒有說一個字。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 何千越才小聲地罵道:“你怎麼那麼傻?”分明是再簡單不過的話語,可莫名地戳中了心坎,讓林笙難過得想哭。

“我哪有你傻?”林笙將頭更往千越懷裡蹭了蹭, 聲音略微有些哽咽,“一個人承擔起所有的責任很英雄嗎?”他擡頭, 眼圈紅紅的, 卻固執地忍住了眼淚, “我希望可以和你一起渡過難關,而不是看着你爲了我扛下一切責任, 你懂嗎?”

何千越沒有回答,只是深情地凝望着林笙的雙眸,他忽然想到季暮黎說的那句“你不可能永遠擋在他們身前”,直到這一刻,他才略微明白, 也許這樣的保護並不一定是對方想要的。

“只有同甘苦共患難過的感情, 才更顯得難能可貴!”林笙揚聲而道, 突然緊緊地攥住何千越的手臂, “我和你, 是戀人,即便是同性。”他深吸了一口氣, 又接着開口,“同性戀確實是個弱勢羣體,可如果連我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憑什麼乞求他人的尊重?你可以勇敢地在媒體面前出櫃,爲什麼我不可以?”

伴着林笙的那一席話,何千越終於忍不住了,他一把抱住林笙,將他摟得死緊,彷彿恨不得把這個人都揉進自己身體裡去。

“只要有你在身邊,我就什麼都不怕了。”他吻着林笙的耳廓,在他耳畔低語,“你要相信,我對你的愛從來不曾改變,即使有一天我暫時離開了,也一定會再回來找你。”

有時候何千越會覺得林笙太聰明,在他面前,好像一點小心思都瞞不過,就如此刻,林笙聽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便已察覺出端倪,“你要去哪兒?”

林笙表情嚴肅,逼得何千越不得不如實相告,“我要去美國。”他想了想,終究還是加上一句,“我的心臟需要動手術,美國那邊有心臟科的權威。”

“只是這樣嗎?”林笙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可潛意識裡,他又在逃避知道更多,所以當何千越向他點頭時,他也就沒再多問。

那晚他們並肩躺在牀上,兩人都癡癡地望着天花板,似乎各有所思。忽然何千越開口,“過幾天我會給你安排一位新的經紀人,我不在的時候,你要聽話。”

“嗯。”林笙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看他。

何千越又說:“你不能因爲我不在而偷懶,劇本還是要堅持每天都看,有不懂的地方就去問你的導師。”

“嗯。”林笙依然是那麼一個字。

何千越扭過頭,看向枕邊的那個人,“下個月《無冕之王》就要正式開機了,你是內定的韓硯辭,這事我走前會幫你做好確認,你不用想太多,認真演戲就好。”

“嗯。”林笙也轉過頭,對上何千越的眼睛。

“我知道拍戲很辛苦,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何千越說到這裡,聲音突然哽住了,而林笙也一樣,那聲“嗯”帶了很重的鼻音。

“別太想我,如果真的很想,那就偷偷給我發條短信,只要知道你過得好,我就很開心。”那句話後,何千越看到林笙的眼角滑出了一滴眼淚,轉眼又沒入了枕頭。

“我怎麼可能不想你?”林笙撲向何千越,淚水弄溼了對方的睡衣,“千越,我跟你一起走好嗎?”

何千越的眼眶也溼潤了,他搖搖頭,狠心地說:“不可以,你要留下來。很抱歉,我曾答應要捧紅你,卻沒辦法親自送你走上巔峰,但仍然希望等我回來的時候,你能自豪地向我展示你全部的榮耀。”

何千越不記得那夜自己是幾點睡着的,只知道當他再睜開眼時,林笙正窩在他懷裡,一雙眼睛腫得跟兔子一樣,何千越笑他,說這麼大人了還哭成這樣,真丟人。

林笙沒有辯駁,只是在千越的脣上吻了一下,“能爲我心愛的人掉眼淚,我覺得這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何千越颳了刮林笙的鼻子,“什麼時候也學會說甜言蜜語了?”林笙笑了笑,沒有答話。

那天早晨,兩人在牀上滾了一番,到臨近中午才肯起牀。

家裡還有一些逸然留下的冷凍品,那小子跟他請了半個月的假回老家去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昨天逸然還給他打電話,想必是看到了新聞,何千越沒想讓他擔心,就說自己可以搞定,他一直都是這樣,故作堅強,以至於五年下來,竟將自己搞得身心疲憊。

“中午我給你下餃子吃。”何千越笑着從冰箱冷凍櫃裡取出兩包速凍餃子,林笙在一旁彎着眉眼看他,忽而評價一句,“你穿圍裙的樣子也很帥。”

吃過午飯,何千越說要出門一趟,林笙沒問他去哪裡,只叮囑了一聲,“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何千越出了家門並未走遠,而是在樓下給一個他很久沒有聯繫過的人打了一通電話。彩鈴響了很久對方纔接起。

“姚穎姐,是我,何千越,你有空嗎?我想約你出來喝杯咖啡。”

手機那頭,姚穎答應得格外灑脫,“好啊,你說在哪兒?幾點?”

“半小時後,音樂咖啡店見,如何?”何千越看了一眼腕上的表,這款手錶還是季暮黎送他的,以前都不見他戴,而今天,他特地戴上了,只因待會兒要去見的那個女人,與送他手錶的男人有着很特別的關係。

“OK!那回頭見。”

……

說起姚穎,也算是個傳奇人物,魅聲旗下有兩大王牌經紀人,一個是何千越,而另一個就是姚穎,論資質,何千越還得管她喊聲前輩。那女人前些年跟季少爺好上了,半年前兩人已訂了婚,等過了年姚穎就將嫁入季家。

何千越其實並不關心這些,他和姚穎的接觸不多,頂多只能算是認識,一塊兒喝過幾回茶,還都是因爲季暮黎請客。

不過姚穎作爲一名經紀人,她的能力確實是有目共睹的,就她手裡捧出的幾位藝人,而今也個個是大牌。拿方禮桐來講,這男人剛進公司時,何千越正好致力於培養蕭毓,季暮黎來當過幾趟說客,他都以沒空爲由推辭,沒想到最後那人竟被轉到了姚穎手下,到今天,也算個天王級的歌手了。

如果說有什麼人是真正讓何千越敬佩的,那麼姚穎無疑是其一,一直以來,何千越與姚穎交集甚少,但偶爾遇上,卻總是尊稱她一聲“姚穎姐”。

姚穎到的時候,何千越已經坐在店裡了,“你這麼快?”她顧自拉開桌旁的椅子坐下來,點上一杯卡布基諾。

何千越莞爾一笑,給自己點了一杯拿鐵,“我家離這兒不遠,姚穎姐過來得也挺快。”

姚穎晃了晃手指上圈着的車鑰匙,“我開車過來的。”她笑起來的樣子分外好看,也難怪連季暮黎都被迷得神魂顛倒。

咖啡很快送上來,何千越淺淺地抿了一口,而後開門見山道:“姚穎姐,今天約你出來,其實是有件事想要拜託你。”

“是爲了林笙嗎?”那一刻,姚穎清楚地看見何千越的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她知道自己猜對了,“你們的事最近鬧得挺大,出櫃對於同志藝人而言只有兩個可能,要麼前途盡毀,要麼名聲大作。”

何千越點點頭,姚穎說得這些他都知道,娛樂圈內同性戀不在少數,出櫃的也有,有些至今依然大紅大紫,而有些則是默默無聞,“林笙現在正處於關鍵時期,需要有個人在旁引導,助他渡過難關,原本我應該陪在他身邊,可是我已答應了季少爺,過幾天就將飛往美國接受心臟治療,所以我希望姚穎姐能賣我個面子,幫林笙一把。”

姚穎悠哉地喝着咖啡,又慢吞吞地開口,“隨着時代的變遷,大多人都不會再歧視同性戀,甚至近些年冒出許多腐女,遍佈全球各個角落。”她拇指滑過杯沿,又接着說道:“由此可見,同志已在一點點被人們所接受,而且,這兩年許多影視文學作品裡常會帶一些這類的元素,也能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

“姚穎姐的意思是……”何千越大致猜到了姚穎的打算,卻又不敢太確定。

姚穎一隻手拖着下巴,十分直白地說道:“就是說,既然你跟林笙都出櫃了,那麼幹脆藉此炒作吧,我聽說暮黎將《無冕之王》中韓硯辭一角留給了林笙。”見何千越頷首,她又繼續往下說:“韓硯辭那角色本就特別,全劇基本都是以男寵的身份出場的,林笙在這時候出櫃,倒不失爲一個宣傳良機。”

“嗯。”對於姚穎的這個說法,何千越是贊同的,“另外,林笙前段日子參與了《蠱》的拍攝,過不了多久就是首映禮了,雖然不是主角,但到底是林笙在熒幕上的首次亮相,那個角色的成功與否直接決定了林笙能否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定妝照我看到了,拍得挺好看的。”姚穎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那樣子十分可愛,“你別看枕夜雖只是個配角,說不定比主角還搶鏡呢!”

“姚穎姐是想說那樣妖嬈嫵媚的扮相比較討喜嗎?”何千越發現自己竟出奇地瞭解姚穎的心思,也許這就是同行之間存有的默契。

“怎麼說呢?林笙的情況很特別,極少有藝人一部作品都沒出,名字卻已經打響了的,林笙的走紅完全就是靠了一組不小心被人曝光出來的定妝照,而在這次的事件裡,不管別人怎麼看,我倒是覺得他的表現不錯。”姚穎想到那天在電視上聽到林笙說的一席話,不禁有些感動。

“哦?”何千越挑了挑眉梢,略顯好奇,“難道姚穎姐也被他打動了?”

姚穎很爽快地點頭笑道:“我想被打動的絕對不止我一人,‘我們接吻,不過是因爲愛着對方。’我對這句話記憶尤爲深刻,想必許多有過戀愛經歷的人都會有同樣的感觸。”

何千越正在體會這句話中的含義,姚穎竟忽然將話鋒一轉,另起了個話端,“最近這事,讓你哥操了不少心。”

聞言,何千越的表情立馬變得嚴肅起來,“我很抱歉。”

姚穎笑了笑,“似乎每次跟你提到他,你都是這副表情。”

何千越的眉頭微微蹙起來,略顯不滿地開口,“姚穎姐,能不提他嗎?”

姚穎聳聳肩,倒也不以爲然,“你想我接手林笙,又不讓我提暮黎,這事似乎有點難辦。”她端起咖啡,脣吻上杯口。

何千越聽她這話,以爲姚穎要跟他談條件,不料對方竟又甩出這樣一句,“其實就算你不來求我,林笙也是要被調到我這兒的。”

何千越一怔,猛地擡起頭,“怎麼回事?”

姚穎眉眼彎彎的,笑得很美麗,“你們兄弟在某些方面還蠻相似的,暮黎他啊,昨晚就已找我談過此事,他說你肯定放不下林笙,所以要我來接手,這樣你也能安心去治病。”

何千越抿着脣角,有些彆扭地把臉別向一邊,半晌才小聲地回了一句,“那麼,替我謝謝他。”

“我會代你轉達,不過比起一聲感謝,我想暮黎更希望聽你親口叫他一聲‘哥哥’。”何千越和季暮黎之間的矛盾姚穎知道得很清楚,以前她從沒想過插手,不過今天既然話都說到了這裡,也不在乎再多說兩句。

何千越卻很不願意談論這個話題,“姚穎姐……”他剛想說點什麼,卻又被姚穎打斷,“只是個稱呼而已,你都肯管我叫姐,那麼喊他一聲哥又有什麼呢?”

“這不一樣!”何千越略微有些暴躁。

相比之下姚穎卻顯得淡定很多,“有什麼不一樣的?千越,我覺得是你把恩怨看得太重了,的確,你母親這輩子過得很辛苦,可人都已經去了,你又何苦一直牽掛着?”

何千越痛苦地閉着雙眼,耳邊姚穎的話像是被放大了數百倍,眼前盡是母親死前的場景,記憶中那被壓抑在喉頭的□□,連帶着他的心臟一塊兒隱隱作痛。

那一瞬間,他就彷彿魔障了,要不是姚穎最後推了他一把,也許他會陷在回憶裡無法自拔。

當何千越再睜開眼睛時,臉上絕望的神情也漸漸散去,“我知道了,謝謝你,姚穎姐。”他長吁一口氣,也不知是否真已釋懷。

(To Be Continued)

[2012-03-13 19:15:00 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