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敏擊鼓的時候是在白天,黛寧的擊鼓卻是深夜,鼓樓剛剛擂過了子時報鼓,而黛寧的亂敲一氣,自然和鼓樓報時的一百零八擊鼓聲區別很大。
皇城附近的達官貴族多有夜生活,很多都被驚動了,至於遠一點的尋常百姓,都是勞作後倒在牀上就睡的主,倒也沒受多大的驚擾。但喜歡打聽熱鬧是咱們的民族本性,一時間,逛八大胡同剛回的,參加聚會看戲沒散的,呼朋喚友鬥雞博彩的,全都要麼親自、要麼派了下人,擁到街上三五成羣地亂竄。西華門下崗的多事軍士,泄漏出擊鼓告狀的是固倫長公主的消息,讓嗡嗡的人們談興越隆。
這,倒着實讓巡城的順天府和五城督察原緊張了一回,也讓九門提督衙門舒恕親自押解的凌嘯,再一次成了萬衆矚目的焦點,也讓人們更加久久難以散去:長公主一告狀,駙馬爺就被逮?!有趣!
凌嘯卻一點都不覺得有趣,一路繃着臉被押到了乾清宮,但康熙卻依然不肯接見他,只是傳出話來,令人將凌嘯軟禁在乾清門侍衛房之內,冷炕薄被、黑燈瞎火地過了一個不眠之夜。直到太監進來收夜香的時候,凌嘯才收起心中的驚怒悔怨,一腳把那太監踢到在地,怒道,“你去找李德全來,你要是不去,他要是不來,就給爺聽好了,本駙馬要是不滅你們全家,爺就是爬爬!”
“六毒駙馬”要滅自己全家起來。還不是捏死螞蟻那樣簡單!那太監嚇得是魂飛魄散,趴在地上搗蒜一樣地死命磕頭,哭訴道,“駙馬爺饒命啊,不是奴婢不去,實在是李總管他不在大內。今兒個早上,他就陪着皇上到圓明園去了,長公主和欣馨公主也被帶去啦。就算奴婢有心去給您傳他,奴婢這身份也出不了宮啊,要不,奴才幫您把張相爺……”
“他也知道不好意思啊!算了,你去給太后那邊回一聲。”凌嘯怔住了,康熙顯然是躲着自己,卻不想拖本就岌岌可危地張廷玉趟混水,倒是希望這太監去請皇太后來幫忙。誰知道這太監滿臉不可思議。賠笑道,“爺,皇上只說不許您出大內,沒說要您禁足啊,您看。外面的侍衛早就散了,現在除了奉先殿和宮外,您哪裡都去得呢!”
凌嘯一聽不喜反怒,靠,這和禁足有什麼區別。不過是牢房大了點而已,難道這就是康熙對自己的回報不成!
擺擺手趕走那太監,凌嘯越想越氣。卻忽地一個念頭冒騰起來,欣馨與大母,昨晚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被禁足在紫禁城之中?!想起昨夜自己音訊全無時候的擔憂焦躁,凌嘯不禁由己及人,頓時就嚇出了一身冷汗……外面的勤王軍不知道自己的生死榮辱,他們不會……不會做傻事吧?!難道康熙是要給自己剔除一些“膽大妄爲”地死黨?!
想到這一節,凌嘯哪裡還坐得住,他雖不指望勤王軍爲他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全軍造反。可也深知至少有七八個心腹會的,要真是那樣,對勤王軍無疑是個悲哀,對其實絕沒有危險的自己來說,更是莫大的損失!
凌嘯一甩屁股來到上書房、南書房,……沒大員在!文英殿、武英殿……沒學士在!御林監、侍衛處……沒大蝦在!
而當他飛也似的跑遍禁城四門,凌嘯卻又發現,雖然沒人監視自己,可每一門都是奉了康熙的聖旨,對每一個出宮的人搜遍全身,連褲襠內和頭髮裡都不放過,甚至還有幾個五大三粗的男女蘇拉,拿着精緻的竹製水龍,把每個出宮者請到小木房內,顯然就是在……浣腸!
惡從心頭起,怒自膽邊生!凌嘯還不放棄,在御花園公然扯了十七八個俊俏點地宮女親嘴,一邊親得啪茲啪茲地響,一邊示威一樣地瞪着侍衛。可令他鬱悶萬分的是,侍衛們視而不見,決不像他想像的那樣,以穢亂後宮罪抓他去見康熙皇帝。而宮女中有膽子大的,卻把他往林蔭深處死命地拉!在這種情況下,本來還以爲宮女身份無關痛癢,準備去冷宮找康熙的廢妃們瘋一把地凌嘯,嚇得是抱頭鼠竄──冷宮,陰氣何等之盛,那還不把自己榨乾了啊!
現在,凌嘯纔算駭然明白過來,紅牆黃瓦的紫禁城,赫然就是個圈禁自己的大宅子!!啥時候解禁,康熙說了算!!
徹底沒言語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中午。鬱悶至極的凌嘯,只好老老實實到慈寧宮大殿門口坐着,委屈憤怒得差點忘記了,今天似乎收穫了不少初吻。他很快就見到了皇太后,卻驚奇地發現,皇太后眼睛都紅腫起來,顯然是哭了不短地時間,“皇祖母,您這是怎麼啦?”
太后幽幽嘆了一聲,招手將凌嘯攬在堂榻旁,卻沒有說話。只要她還冀望凌嘯妥善處理蒙古體制問題,她就不能說什麼。難道告訴凌嘯,自己也曾爲她們娘幾個說過好話,可康熙卻一反常態堅決不從?那樣,只會讓凌嘯意識到女人家的外強中乾,到時候,對自己的借重和忌憚都將變淡,幫自己孃家子民地可能性會更低!
祖孫兩個各懷心憂愁苦相對良久,凌嘯身心疲憊,終於歪到在堂榻上沉沉睡去。而等他一覺醒來的時候,皇太后早已經回了寢殿。冷月高懸裡,凌嘯忽地想起後面的地道,也想起那些地道里面斜上出地的狹窄通風口來,呵呵,等,並不是唯一的辦法!
爲了自己地將士兄弟。凌嘯絕不介意去試一試能否挖開!
慈寧宮宮大人多,當朝駙馬難於無聲無息地跳井,所以,凌嘯只好選擇了壽安宮。壽安宮冷清了許多,順治的寡婦妃子們老去凋零得七零八落,而曾經人滿爲患的聖祖太妃。也早已被雍正報銷,正殿都燈火稀少,就別提黑燈瞎火的偏殿了。
凌嘯提着在宮牆角落裡找到地一把園林花鏟,摸黑潛入到曾經“溫泉水滑洗凝脂,偷窺駙馬喜滋滋”的浴池,環首四顧,小心翼翼地像碩大無朋地石龜處行去。一到跟前,凌嘯大吃一驚,石龜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推翻了,兩個黑漆漆的洞口填得實實的。
完了完了。雍正又不是傻蛋,不填上纔怪呢!
凌嘯一下子跌坐在池畔,心中暗暗嘆道,不是我不給你們報平安信,兄弟們一定要沉得住氣啊!鄔先生。豪成都說你已經發現皇上不大可能砍梧桐樹,你可一定要主持好安撫鎮定之事啊!
“唉,嘯兒啊,你終究還是不出朕的預料,還是來了。”
正祈禱之時。一聲康熙的聲氣在浴池旁響起,驚得凌嘯的全身汗毛一豎:康熙在這裡等自己?!
火摺子光芒一閃而滅,凌嘯猛一回頭。雖是那電閃火花的一瞬間,果然就看見康熙皇帝正從石龜上坐直身子,給凌嘯留下一個“人即是龜,龜即是人,人龜合一”的和諧畫面。
凌嘯豎起的汗毛瞬間就被冷汗淹倒。康熙不坐石龜上還好,一坐在石龜上,就不禁讓凌嘯膽戰心驚地想起了遲姍姍,要不是他還不相信大母會把事辦砸,一句“皇阿瑪饒命。兒臣不是故意的”地求饒話語,險些就脫口而出!
皇帝卻沒有再說話,門外立刻響起了腳步聲,顯然,火摺子的光芒是送燈燭來的信號。李德全和曹寅兩個,一眼都不敢看“面色如常”的凌嘯,送了燈之後,馬上退開去一掩大門,浴池內只剩下了翁婿兩個。
是的,凌嘯地確做到了面色如常,他一方面是嚇得到了表情木然的地步,一方面卻憑着多年練出來的本事,阻止了面色木然之後的表情崩潰。在康熙皇帝微動身形想要下來的時候,凌嘯先是翻身就拜,很快就起身將康熙扶下石龜,口中卻道,“皇阿瑪小心,皇阿瑪,您不是去圓明園去了嗎?兒臣擔憂欣馨、大母和長公主,也擔心她們膽子太大把您氣着,這不,兒臣準備去……”
“放屁!她們地膽子大?她們扯着宮女親嘴了?!她們在冷宮門口逡巡了?!”康熙不等腳踏實地,卻是怒聲打斷道,“你實在是不可救藥到了極點,一遇到女人的事情就發昏!”
康熙一發怒的時候,凌嘯是暗喜地。康熙和自己相處多時,只要他不是擺出失望之極惋惜至極的表情,凌嘯就知道他不會殺自己,而當康熙還知道勃然大怒的時候,多半就是教訓和點撥自己罷了。
可是,一聽到最後“遇到女人就發昏”這句,做了虧心事的凌嘯,身在案發現場,自然是心虛萬分的,兩條腿當然就不禁顫抖起來!破天荒地第一次,凌嘯感到自己有些“禽獸”,既對不起欣馨黛寧,也對不起父執和領導一樣的康熙,還對不起也許會因爲此事被牽連的幾萬部曲僚屬,更對不起自己曾經立下的大志和送自己前來的老天爺!禽獸啊,遲姍姍地確該盡力救,卻絕對不該碰,半小時歡愉,幾萬條性命,上千裡紛戰!是該做個了斷了。
正在心裡面擔憂康熙是不是受得了真相,自己該不該坦白,甚或,該不該帶着永遠的良心愧疚,將遲姍姍殺人滅口的時候,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凌嘯,卻聽見康熙語重心長地說話了。
“嘯兒,你說老實話給皇阿瑪聽,你是不是開始懷疑朕了?!”
凌嘯大吃一驚。
耶?!不對啊,怎麼搞了半天,康熙是在在乎我懷不懷疑他?!搞什麼飛機啊?向來只有臣子要求皇帝信任的,這個可好,皇帝居然要求自己信任他?!很快,凌嘯記起了他曾經在乾清宮要求自己信任的話,可沒等自己品過味來,康熙就在乾清宮一記無恥栽贓,把自己當衆賣了,要不是有些急智會些辯論,只怕都被道學清流給撕碎了!他這樣搞,是爲什麼?
康熙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凌嘯都差點昏了過去。
“朕不僅要和你相倚相靠,還要心靈相通!”
凌嘯的臉都綠了,胃中間一陣翻騰…………難道是……背背山?!